“老頭子他他還能活幾天”
周奕毫不避諱:
“這陳年舊傷總與心神有關,魯先生能活到現在,乃是因為他寄情園林山水,把心神都分了出去。如今先動真氣,又緬懷舊恨,更對你揪心,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依我看,他可能只有七日好活了。”
商秀珣的表情很是復雜,她本還想說話,又期待他再安慰幾聲。
看到周奕站到窗邊望遠,便將碟碗收入食盒。
眉鎖愁色,告辭一聲,下樓去了。
這一晚,周奕上到翠煌閣頂樓,邀月作伴,乘著晚風,在兩盞宮燈中央捧卷而讀,優哉游哉。
飛鳥園中,美人場主望著翠煌閣上的燈火,女兒家的心思讓她生出一股,上翠煌閣與他夜話的沖動。
但一糾結后山之事,便沒了心情。
而在后山獨樓,正有一位老人一手執筆,一手舉杯,在竹篁前左右徘徊
屈無懼頭懸屋頂第十一日。
申時末,周奕從后山直奔飛鳥園。
商秀珣見他匆忙,心臟猛得一緊。
“那老頭兒.”
周奕伸手斷了她的話:“也許這會是最后一面,快隨我來吧。”
這一次,她沒有再拒絕。
兩人一道前往后山,到了安樂窩地界。
商秀珣踏入了那棟木舍,沒有去看屋中各般雅致之物,目光全在那個老人身上。
她有點邁不動步子。
周奕不敢耽擱,主動出手把美人場主手臂一拉,她順勢坐了下來,與老人目光平齊。
老魯對周奕露出感激之色,看向自己的女兒。
他坐得筆直,但臉上再無半點血色,氣息亦是微弱游絲。
商秀珣看了看周奕,周奕無奈搖頭。
她心中大亂,卻皺著眉道:“你氣娘親許久,怎不多氣我幾年。”
魯妙子儒雅的臉上展露笑容:“老頭兒倒是想,卻已是無能為力了。”
“青雅走時,我本該隨她而去。但為.為父對你放心不下。”
商秀珣露出一絲怨恨:“我何時要你操心!”
魯妙子帶著歉意:“秀珣,為父對不起青雅,也對不起你。可惜,上天不會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商秀珣在心中嘆息,想到娘親,又望著眼前生命逐漸消逝的老人,她收住了傷人話語,只低哼一聲。
眼底深處,自有旁人瞧不見的傷感。
魯妙子看了看周奕,習慣性喊道:
“周小友咳,咳,周小子,當今天下風云莫測,秀珣掌控牧場,雖然光鮮,但背后諸般兇險,我在案上留了兩封書信,一封給秀珣,另外一封便是給你的。”
“我即歸冥途,本欲與她多作交代,但秀珣與你交心,我再沒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商秀珣沒想到他會說這些,心中異樣閃過一瞬,又揪心起來。
“魯先生,真想與你再飲一杯六果釀。”
魯妙子看著他,笑道:“讓秀珣陪你飲吧。”
商秀珣喘了一口氣,忽然道:“老頭子,你.你再挺一挺,陪我去娘親的墓碑看一眼。”
“讓周奕陪你去吧。”
魯妙子似是感覺到女兒對自己的態度有變,欣慰一笑,怕她有所傷感,便安慰道:
“人生在世,只是白駒過隙,當你以為生命永遠都不會到達盡頭時,眨眼間便到了呼吸著最后幾口氣的時刻,你們珍惜眼前時光便好,不用對我起什么愁思。”
“周小子,女兒,老頭兒這就去了.”
他就要閉上眼睛,周奕已電閃一般來到魯妙子背后。
“魯先生,得罪了!”
魯妙子微微搖頭,沉沉閉上雙目。
商秀珣已是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只有周奕舉手鼓蕩出的勁風。
她的表情再也壓抑不住,目中晶瑩閃爍。
整個人站了起來,左手握緊,右手攥著左袖。
曉得周奕會在老頭兒臨死前一試,故而不敢打擾。
站了許久許久,半個時辰過去。
殘陽如血,周奕的臉上滾下豆大汗珠,終于,他撤回掌力,將魯妙子的身體伸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