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禮轉頭,看向孟擇的臉。
那張臉此刻赤裸在光下,深刻的輪廓,冷峻的眉眼,和他幾乎如出一轍。
心中的疑惑在這一刻悉數解開。
為什么他會在關鍵時刻擋在自己面前。
為什么他看他的眼神那么復雜。
謝硯禮喉頭微動,想要喚他。
但那兩個字卻像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停在舌尖,怎么也吐不出來。
孟擇此時轉頭看向顧青,“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如實告訴我。”
他太想知道了。
他失去了前半生的記憶,就像少了半條命一樣。
顧青抬袖擦了擦眼淚,“當時我們在途中遇刺,殿下你讓我們帶著王妃先走。”
“王妃當時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我們便匆匆找到一個偏僻農戶,安頓下來,由隨行的周嬤嬤為她接生。”
“王妃生下小殿下后,便……血崩而亡。”
話至此處,他聲音哽咽,低下頭,不敢再說。
良久,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孟擇與謝硯禮。
兩人的眼中,皆是一片沉靜的悲傷。
顧青低聲繼續,“那個時候,我又聽到你墜崖身亡的消息。”
“活下來的人,只剩下我和周嬤嬤了。我們知道,你是被人暗害的。極大可能,就是當今太后下的手。當時先皇年事已高,不知還能活多久。”
“若我們帶著小殿下回宮,僅憑我們兩個,如何護得住他?如何保他平安長大?”
孟擇開口,“所以,你們便想到了換孩子?”
顧青搖了搖頭,“不是。我們當時并沒這念頭。”
“是晚上,我們聽說謝家夫人產子了。有人說她生下的是個死胎,連哭都不會,也有人不是死胎。”
“那個時候,我們才動了這個念頭。”
“若我們自己撫養小殿下,只怕這輩子都要跟著我們顛沛流離,吃盡苦頭。但若他能去謝家,能被侯府教養,至少可讀書識禮。”
“于是那晚,我帶著小殿下,偷偷潛入避暑山莊。”
顧青嗓音沙啞,“當時謝家少爺所在的屋子里,人很少,只有一個嬤嬤和一個侍女。”
“我悄悄將她們打暈,走到搖籃前,發現……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氣息。”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將小殿下放了進去,換了孩子。”
“之后,我帶著謝家少爺的尸體,悄悄離開,回到農戶。”
他說到這里,呼吸一滯。
“可回去后,我發現,周嬤嬤已經被追上來的殺手給殺了。”
“他們擔心王妃沒有死透,還……還往她尸體上,插了許多刀。”
那一幕,他至今未敢回想。
顧青的聲音止不住地發抖,淚水從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他抬袖遮住,卻怎么也止不住。
孟擇站在他面前,沒說話。
胸腔像是被重物狠狠壓住,即使失去了記憶,那種痛依舊真實地撕扯著他。
仿佛刻在身體深處,鉆到血肉之中。
顧青抹了抹臉上的淚,“我將謝家公子、王妃,還有周嬤嬤,一起埋了。”
“我連個碑也不敢立,可我沒想到,那群殺手還在周邊搜查。”
“他們找到了我,我孤身一人,一對多,拼死掙扎才逃出去。那一戰后,我筋脈盡斷,再無法提刀。”
“我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沒想到,是夢娘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