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我一直在反思。”
張東哲繼續說道,指尖依舊平穩,看上去沒有任何動搖:“權力是組織給的,不是用來給親屬謀利、給親信鋪路的。今后,我會建立親屬從業報備制度,每季度向組織匯報。干部選拔上,推行雙盲考察,考察組和被考察者互不提前知曉。”
他說完,輕輕把紙頁推到桌中央,動作從容不迫。
沈青云在筆記本上寫下“雙盲考察”四個字,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
隨后他抬起頭,看向眾人淡淡地說道:“東哲同志的反思很實在,整改措施也有針對性。關鍵在于落實,畢竟說的好聽,不如做的實在嘛。”
他這么說,分明就是在讓張東哲表態。
張東哲聞言連忙微微頷首:“請沈書記和各位同志監督。”
“那好,咱們就拭目以待。”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
這個時候,坐在張東哲對面的市長朱鴻起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抿了口茶,杯蓋與杯身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來說說濱江新區的問題。”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顯然是提前做了準備:“作為市長,我對新區監管失職,導致虧損超二十億,還出現企業套取補貼的情況,這是典型的重政績輕實效。”
他放下保溫杯,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著圈:“去年三次調研,都只看了規劃館和幾家所謂的明星企業,沒去看那些空廠房。況。”
說到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笑意卻沒到眼底,嘆了一口氣道:“說白了,就是官僚主義作祟,總想著只要數據好看,面上過得去就行。”
“下一步,我會帶隊逐家核查新區企業。”
他的手指停止畫圈,輕輕敲了敲桌面,嚴肅的說道:“三個月內完成虧損審計,半年內追回全部違規補貼。每周向市委報送進展,接受監督。”
常務副市長王國珍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冷光。
“我補充幾點。”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分,緩緩說道:“我分管財政期間,對濱江新區的補貼審批存在程序瑕疵。”
她從文件袋里抽出一沓報表,每頁都用回形針別著便簽:“這十七筆有問題的審批,雖然都經過了集體研究,但我作為分管領導,沒有堅持實地核查前置原則,存在簽字免責的思想。”
她把報表分發下去,指尖在“集體研究”四個字上頓了頓:“今后,所有大額補貼必須附第三方審計報告,審批人簽字終身追責。”
市委組織部長周勁松的手指一直搭在太陽穴上,這時慢慢移開,露出眼底淡淡的青黑。
“干部考核方面我有責任。”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程大元的考核材料里,群眾測評滿意度連續三年低于八十分,我卻用工作有魄力、難免得罪人為由,同意了續任。”
說著話,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翻開到折角的一頁:“下一步我們組織部打算推行反向測評,讓被考核者的服務對象匿名打分,結果直接報市委,不經過組織部這邊。”
常委們依次發言,沒人拍桌子,沒人紅眼眶,連聲音都保持著平穩。
有的輕輕轉動茶杯,有的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有的偶爾抬頭與他人交換眼神,卻都默契地保持著克制。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
他看得清楚,張東哲在朱鴻起發言時,悄悄調整了一下袖扣。
王國珍分發報表時,無名指在桌沿輕輕顫抖。
周勁松提到“反向測評”時,喉結悄悄滾動了一下。
他們在緊張,卻用數十年官場歷練出的沉穩,把情緒裹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