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脆響讓田野渾身一震。
“昨晚在清泉洗浴中心。”
沈青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緩緩說道:“聽按腳的師傅說,金夜洗浴有個叫小蕓的按摩女,三天前從三樓跳下來了。說是借了高利貸還不上,被逼著接客,碰上變態客人動手動腳,逃跑時摔下去的,這個案子你知道嗎?”
田野手里的統計表一下子掉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
他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彎腰去撿,手指卻在發抖,好幾張紙都被捏出了褶皺。
“我看過轄區派出所的簡報。”
田野的聲音帶著顫音,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連忙解釋道:“上面寫的是意外墜樓,說她,說她自己不小心從樓梯扶手上摔下去的,沒提高利貸,也沒提客人的事。”
“沒提?”
沈青云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像探照燈掃過黑暗,看著田野說道:“是沒查清楚,還是有人不讓寫清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鋪滿半個房間:“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在洗浴中心上班,三更半夜從三樓掉下來,身上還有淤青,怎么就成了意外?放高利貸的敢在市區里逼良為娼,背后要是沒保護傘,他們能這么猖狂?”
田野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帕上立刻印出深色的痕跡。
“是我工作不到位。”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響,對沈青云說道:“是我輕信了基層的匯報,沒親自去查。”
他的聲音里帶著顫抖,警帽被攥得變了形:“我這就讓刑偵支隊重查,成立專案組,由我親自帶隊!一定把放貸的、保護傘都挖出來!”
“挖出來不難,難的是有沒有決心。”
沈青云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警號上,那串數字在晨光里泛著冷光:“小蕓跳下來的時候,肯定喊過救命。那些聽到呼救的人,為什么敢怒不敢言?因為他們知道,報警也沒用。這才是最可怕的。”
田野的臉像被火燒過一樣紅,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警服,指尖在“人民公安”四個字上反復摩挲:“書記您放心,三天之內,我一定給您一個交代!如果查不出真相,我就把這身警服脫了,去基層當片兒警!”
“我要的不是你的警服,是公道。”
沈青云擺了擺手,語氣緩和了些:“先從轄區派出所查起,看看那份意外墜樓的簡報是誰寫的,誰簽的字。再去金夜周圍走訪,特別是那些小商販,他們肯定知道些什么。動靜別太大,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田野重重點頭,撿文件時動作麻利了許多。
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書記,金夜的老板叫劉金寶,跟張東哲的小舅子李天軍吃過幾次飯,這事我們之前在查張東哲的時候注意到,還沒來得及深查。”
沈青云的指尖在窗臺上輕輕敲擊,晨光里的塵埃在他指縫間飛舞:“不管牽扯到誰,都別手軟。”
田野連忙點頭答應著,轉身時皮鞋跟磕在門檻上,發出沉悶的響。
窗外的玉蘭花不知何時落了幾片花瓣,被風卷著貼在玻璃上,像雙含淚的眼睛。
沈青云輕輕合上文件,他知道,查高利貸、打保護傘,這條路比查糧庫案還要難。
那些藏在暗處的網,早就把權力、金錢和罪惡纏在了一起。
但他作為一個警察,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查下去,哪怕得罪很多人,沈青云也覺得這件事有必要進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