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青云剛把舉報材料按年份鎖進保險柜,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市政法委書記趙茹的名字。
“書記,有個好消息。”
趙茹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興奮,背景里傳來鍵盤噼里啪啦的敲擊聲,對沈青云說道:“公安局今天統一行動,一舉端了李忠原的四個窩點。包括會所和地下賭場,還有兩個放高利貸的據點。抓到四十三個團伙成員,查扣了兩卡車的賭具、管制刀具,還有三本借貸賬本,上面記著不少人的名字呢。”
沈青云的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擊,語氣聽不出喜怒:“李忠原呢?”
聽筒里的興奮瞬間凝固,趙茹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甚至帶著點結巴:“……跑、跑了。我們查了所有出城路口的監控,發現他昨晚十點多開著輛套牌奔馳,往鄰省冀北市方向去了。已經發了協查通報給周邊五省市,冀北警方那邊也加派了人手,應該、應該很快能抓到。”
“很快?”
沈青云冷笑一聲:“等你們抓到他,王大海的管道都該銹成廢鐵了,老百姓的暖氣費怕是要白交今年的。”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冷,像結了冰的河面:“讓周旺東親自盯著這事,二十四小時匯報進展。別讓煮熟的鴨子飛了,要是連個逃犯都抓不住,他這個公安局長也別當了,趁早回家抱孩子。”
“是是是。我馬上轉告周局長,讓他親自帶隊去冀北。”
趙茹的聲音帶著慌亂,電話掛斷時,沈青云似乎聽見她那邊傳來碰倒水杯的聲響。
沈青云捏著手機,指腹摩挲著冰涼的屏幕。
他當了幾十年警察,從派出所民警做到市局刑偵支隊長,太清楚這種“剛好跑掉”的戲碼到底有什么貓膩。
要么是內部有人通風報信,要么是故意放水。
周旺東上午在會議室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現在想來,倒像是精心演給所有人看的一出戲。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魏東生三個字,然后畫了個圈,墨痕透過紙背,在紙上留下個深色的印記。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辦公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的星辰。
沈青云看著桌上的區縣地圖,南港區被紅筆圈了個醒目的圈,圈里還標著三個小點。
幸福里小區、和平巷、熱力公司第三供暖站。
那里不僅有凍得發抖的老百姓,還有藏在熱力管道里的碩鼠,藏在信訪材料后的保護傘。
張耀祖進來送文件時,看見沈青云正對著地圖出神,指尖在南港區的位置輕輕敲擊。
臺燈的光暈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極了濱州此刻的局勢:光明與陰影交織,硬仗才剛剛開始。
“書記,這是明天調研的路線圖,秘書長讓我給您送來。”
張耀祖小心翼翼的對沈青云說道:“您還有別的要求么?”
沈青云接過路線圖,卻沒有打開看,只是淡淡地說道:“告訴秘書長,明天七點準時出發,不用等我吃早飯。”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圖,南港區那三個小點,在燈光下像是在無聲地呼喊。
………………
早上七點半,市委大院的梧桐樹下結著薄霜。
沈青云踩著滿地碎金似的落葉走向車隊,黑色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只露出半張臉。
張銀峰拎著公文包快步跟上,手里的考察清單折得邊角發皺。
“沈書記,青縣王書記剛才來電話,說已經在高速口等著了。”
張銀峰哈著白氣匯報,睫毛上沾著細小的冰粒:“要不要讓他們別等?”
沈青云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了頓,后視鏡里映出他眼底的冷光:“告訴王秀麗,在縣委大院等著就行。我們直接去鄉鎮服務中心,不用搞迎接。”
頓了頓。
他又說道:“南港就不去了。”
“是。”
張銀峰連忙點頭。
帕薩特駛離市區時,沈青云翻開青縣的民生報表。
表格里“農村煤改氣完成率百分之百”的數字旁,有人用紅筆圈了個問號,這是張耀祖昨天整理材料時做的標記。
很快,車子來到了青縣,縣委書記王秀麗帶著一群人在縣委大院門口等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