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先回去弄清楚情況,一小時后常委會上,我要聽詳細匯報。”
楚俊生像得到特赦,踉蹌著起身,公文包帶纏在椅背上也沒察覺,硬生生扯斷了線。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沈青云突然說:“楚俊生同志,記住,宣傳工作不是粉飾太平,是要守住底線。”
楚俊生的腳步頓住,肩膀微微塌陷,沒回頭,只重重嗯了一聲,推門時帶進來的寒風卷起他散落的文件,在辦公室里打著旋。
沈青云看著滿地亂飛的紙張,抓起內線電話:“張銀峰,通知所有常委,一小時后召開緊急會議。”
“是。”
電話那邊的市委秘書長張銀峰連忙點頭答應著。
窗外的雪又大了,將市委大院的雪松壓得彎下腰來,像在為某些遺忘的歷史低頭。
沈青云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枝椏上掛著殘雪,像無數雙質問的眼睛。
………………
一小時后的市委會議室,長條桌兩端的臺燈亮著,將每個人的臉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楚俊生坐在沈青云斜對面,面前的筆記本寫滿了字,筆尖卻在“熱搜排名第三”幾個字上反復涂抹。
市委副書記朱曉元剛到濱州不滿一月,深藍色夾克上還沾著從基層帶回的塵土,他摩挲著黨章徽章,目光銳利如刀。
“人齊了。”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節奏,淡淡地說道:“俊生同志說說情況吧。”
楚俊生猛地抬頭,喉結上下滾動:“就在上個月,方圓縣為吸引投資,給所謂開拓團立了功德碑,碑文里寫著促進地方發展。網友拍到照片后,半小時內轉發過十萬,現在熱搜前二十有三個相關詞……”
他翻到手機截圖,聲音發顫:“評論區全是罵聲,有人說我們忘了歷史,還有人把這事和去年的供暖腐敗案聯系起來,說我們對外諂媚,對內吸血。”
“荒唐!”
朱曉元突然拍案,藤椅在地面蹭出半尺遠,咬著牙說道:“開拓團是歷史教科書里的侵略者,立功德碑?這是在往老百姓心上捅刀子!”
他的眼鏡滑到鼻尖,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必須立刻拆除石碑,追究方圓縣委書記和縣長的責任,黨內警告起步。”
“碑已經被幾個熱血青年砸了一大半。”
楚俊生解釋道:“方圓縣公安局那邊已經把他們放了。”
坐在朱曉元對面的市長劉彥昌輕輕嘆了口氣,轉動著茶杯蓋:“曉元同志稍安勿躁,我了解過,方圓縣是想引進日資汽車配件廠,才出此下策。”
他抬眼看向沈青云,語氣緩和:“他們出發點是好的,就是歷史意識淡薄,批評教育一下就行,沒必要上綱上線。”
“出發點好就能立碑?”
朱曉元冷笑一聲,從公文包里掏出本泛黃的縣志:“抗戰期間,這批所謂的開拓團在方圓縣強占了三千畝良田,燒死了六十七個反抗的村民,縣志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他將縣志拍在桌上,紙張嘩嘩作響:“這種歷史傷痕上跳舞的行為,是批評教育能解決的?”
常務副市長肖如水推了推眼鏡,遲疑著開口:“那個汽車配件廠能帶來近千個就業崗位,現在正是招商引資的關鍵期……”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朱曉元打斷:“用出賣歷史換來的工作崗位,老百姓坐得安穩嗎?”
聽到他的話,會議室里的常委們不少人都紛紛點頭。
很顯然。
對于這件事,他們是贊成朱曉元想法的。
當然,也有人眉頭緊皺起來,畢竟肖如水和劉彥昌說的也有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