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住口!”一聲暴喝響起,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沉著臉走了進來,顯然是聽到了動靜。他嚴厲的目光掃過劍拔弩張的三人,最終落在護士手中的體溫計上。護士立刻報數:“40.1c!還在升!”
老醫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凝重:“胡鬧!都什么時候了還在吵!孩子隨時可能驚厥!立刻準備退燒針!溫水擦浴物理降溫!無關家屬都給我出去!立刻!”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如電般射向王桂芬和張志強。
強大的壓迫感讓王桂芬的叫罵瞬間卡在了喉嚨里。張志強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被醫生那凌厲的眼神釘在原地。護士迅速行動起來,將王桂芬和張志強幾乎是半推半請地“請”出了處置室。
門在張志強面前沉重地關上,隔絕了里面的世界,也隔絕了林薇那雙最后看向他時、只剩下無邊寒意的眼睛。他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雙手深深插進頭發里,用力揪扯著,仿佛要將滿心的煩躁和那無法面對的沉重都揪出來。走廊冰冷的燈光打在他蜷縮的身影上,投下一片孤寂而狼狽的陰影。
門內,世界陡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儀器偶爾的滴答聲、護士輕柔的操作聲,以及孩子痛苦而微弱的呻吟。當那扇沉重的門隔絕了婆婆尖利的噪音和丈夫那令人窒息的“好心論”時,林薇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仿佛“錚”地一聲,徹底斷了。
她像個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木偶,靠著冰冷的墻壁,一寸寸滑坐到同樣冰冷刺骨的地磚上。身體里那股支撐著她狂奔、嘶吼、對峙的力量瞬間被抽空,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乏,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死死地壓著她,讓她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她依舊緊緊抱著孩子,那滾燙的小身體貼著她的胸口,仿佛是她與這冰冷世界唯一的微弱連接。臉頰貼著孩子汗濕滾燙的額頭,淚水終于失控,洶涌地奔流而出。那不是啜泣,是無聲的決堤,滾燙的液體迅速浸濕了孩子細軟的頭發和她自己的衣襟。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冷得靈魂都在哆嗦。她死死咬住下唇,試圖堵住喉嚨里翻涌的嗚咽,可那壓抑的、破碎的抽氣聲,還是從齒縫里絲絲縷縷地漏出來,在寂靜的處置室里顯得格外凄楚。
護士拿著冰袋和溫水回來,看到林薇蜷縮在墻角劇烈發抖、無聲慟哭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蹲下身,放輕了動作,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孩子滾燙的四肢和脖頸,動作專業而輕柔,與方才婆婆那粗暴的揉搓判若云泥。
“別怕,醫生來了,退燒針馬上打,溫度會降下來的。”護士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你做得對,及時送來是對的。那種土方法,酒精濃度控制不好,孩子皮膚吸收快,真會引起中毒或者更嚴重的后果。”她一邊操作,一邊低聲解釋著,專業的肯定像一根微弱的浮木,暫時托住了林薇不斷下沉的心。
林薇沒有抬頭,只是把臉更深地埋進孩子散發著高熱氣息的頸窩里,淚水無聲地流淌。護士的話像一點微弱的火星,落在她早已冰冷的灰燼上,卻引不起半點暖意。對?她只是做了母親的本能,卻像打了一場慘烈的敗仗,耗盡了她僅存的所有生氣。
時間在冰冷的燈光和消毒水的氣味里緩慢爬行。退燒針打下去,冰涼的液體通過小小的針頭注入孩子滾燙的身體。護士用溫毛巾一遍遍擦拭。林薇像一尊被遺忘的石像,蜷在墻角,維持著懷抱的姿勢,一動不動。唯有身體那無法控制的細微顫抖,和偶爾滑落的淚水,證明她還活著。孩子急促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緩了一些,滾燙的溫度在溫水擦拭和藥物作用下,開始極其緩慢地回落。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變成了疲憊而委屈的嗚咽,最終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只是小眉頭依舊緊緊皺著,仿佛在夢中還承受著痛苦。
處置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老醫生走了進來,翻了翻護士的記錄,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昏睡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