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猝不及防,驚呼被掐斷在喉嚨里,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向后踉蹌,重重撞在餐桌角上。碗碟嘩啦一陣刺耳的尖叫。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腰后炸開,直沖腦門。她下意識地死死護住懷里的囡囡,才沒讓孩子脫手摔出去。
陳遠看也沒看倒吸冷氣、痛得蜷縮的妻子,更沒看女兒瞬間爆發的、撕裂般的嚎哭。他胸膛劇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掠過她們,像掠過一堆礙眼的雜物,帶著一股未散的戾氣,轉身,摔門而出。巨大的關門聲震得墻壁嗡嗡作響,徹底蓋過了囡囡撕心裂肺的哭聲。
世界在那一刻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和懷里孩子滾燙的、瀕臨窒息的哭聲。林薇掙扎著爬起來,后背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她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和冷汗,看也沒看一片狼藉的家,緊緊抱住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囡囡,抓起沙發上的小包,跌跌撞撞地沖出了家門。
回娘家的路,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囡囡哭累了,在她懷里抽噎著睡去,小臉濕漉漉的,眉頭緊鎖。林薇抱著這沉甸甸的溫暖,心里的冰窟卻越擴越大。
娘家客廳的燈光溫暖而熟悉,卻照不亮林薇臉上的灰敗。她斷斷續續地講著,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父親林國棟坐在舊藤椅上,原本松弛的手指慢慢攥緊,指節發白。母親周慧英緊挨著女兒,眼圈迅速紅透,不斷用粗糙的手掌抹去林薇臉上擦不干的淚,又心疼地撫摸著囡囡哭腫的眼皮。囡囡醒了,大概是陌生的環境和凝固的氣氛嚇住了她,小手死死攥著媽媽胸前的衣襟,小臉埋在媽媽頸窩里,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盛滿不安的大眼睛,偷偷瞄著外公緊繃的臉。
“砰、砰、砰。”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帶著幾分遲疑,又有些急促。
周慧英起身開門。門外的陳遠頭發有些凌亂,眼神閃爍,臉上交織著殘留的怒氣、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他張了張嘴,那句準備好的開場白還沒吐出來——
林國棟已經像一尊驟然蘇醒的怒目金剛,猛地從藤椅上彈起。他幾步就跨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直接截斷了陳遠所有的話語空間。老丈人的胸膛劇烈起伏,布滿風霜的臉膛因為激憤而漲得通紅,那雙平素溫和的眼睛此刻銳利如鷹隼,死死釘在陳遠臉上。
“陳遠!”林國棟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鋼針,直刺耳膜,“我的女兒,從小到大,我沒舍得動過她一根手指頭!你倒好,出息了,敢打她?!”
這話如同巨石砸進死水潭,屋子里瞬間死寂。囡囡被外公驟然拔高的聲音嚇得一哆嗦,更緊地往媽媽懷里鉆,小臉完全埋了進去,只留下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小背影。林薇抱著女兒,眼淚終于徹底決堤,無聲地洶涌而出。陳遠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又在下一秒漲得通紅,紅白交錯,尷尬、羞惱、難堪在他臉上扭曲。他僵立在門口,像一根被釘死的木樁,嘴唇囁嚅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每一個分子都充斥著刺鼻的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