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娟給老王擦洗完,扶著他躺平。她彎腰整理被角時,老王用盡全身力氣,發出微弱而嘶啞的聲音:“煙……抽屜……”
小娟的動作頓了一下,直起身,靜靜地看著他。
“求你……”老王那只尚能活動的左手,死死抓住被單,指節泛白,渾濁的左眼里充滿了絕望的哀求,“就……一口……”這曾經深入骨髓的渴望,此刻更像是一種絕望的確認,一種最后的、卑微的試探。他像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名為“習慣”的稻草,證明自己還殘留一點對生活的掌控力,哪怕這稻草本身是劇毒。
小娟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目光平靜依舊,卻似乎比任何拒絕都更有力量。她沒有說話,只是轉身走到五斗柜前,拉開最死的希冀。然而,小娟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嶄新的、未拆封的電子煙彈——那是老王病倒前買的,還沒來得及用。她拿著那個小小的塑料盒,走回床邊,輕輕放在老王那只唯一能動的左手邊。
她的指尖冰涼,碰觸到老王手背的皮膚,激得他微微一顫。
“醫生說,這個也不行。”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但你想點著聞聞,隨你。”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老王僵硬地躺著,左手邊是那個小小的、冰冷的塑料盒。電子煙彈的包裝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廉價的彩色光澤。他死死盯著它,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不是渴望,而是被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絕望攫住。連這最后一點墮落的自由,她都不屑于剝奪了。她把它放在他手邊,像一個冰冷的嘲諷——你拿去吧,反正,你還能做什么呢?
隨你。
這兩個字,比世上最惡毒的詛咒更讓他膽寒。它抽走了他最后一點反抗的力氣,也徹底碾碎了他殘存的所有幻想。他像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囚徒,而看守他的獄卒,正是他用半生放縱親手培養出來的、最“好”的妻子。她用日復一日的、無懈可擊的“照顧”,為他打造了一個無法逃脫、也無法抱怨的牢籠。在這個牢籠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清醒地看著自己腐爛。
老王那只還能動的手,痙攣般地抓向床頭柜,不是去拿煙彈,而是胡亂摸索著,最終碰倒了床頭柜上一個空的小藥瓶。塑料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陰影里。他徒勞地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渾濁的左眼死死瞪著天花板,瞳孔深處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了。
窗外,暮色四合,沉沉地壓下來,吞噬了最后一絲天光。房間里沒有開燈,一片濃稠的黑暗。只有衛生間傳來隱約的水聲,是小娟在清洗水盆。那單調、規律的水流聲,成了這死寂牢房里唯一的背景音,冰冷而永恒,仿佛在為老王余下的人生,敲打著無聲的節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