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寫的很多東西她看不懂,那些專業術語和理論讓她頭昏腦脹。但她還是堅持看下去,用那只剩不多的鉛筆,在不懂的地方畫上問號。
林薇路過她房間,看見臺燈還亮著,探頭進來:“媽,這么晚還不睡?”
徐秀英慌忙把書塞到被子底下:“就睡了。”
林薇已經看見了,她走進來,從被子底下拿出那本書,翻了幾頁,表情復雜。
“媽,您這是...”
“我...我隨便看看,”徐秀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想學學怎么帶好孩子。”
林薇愣在那里,書頁在她手中微微顫動。她看著婆婆花白的頭發,和老花鏡下疲憊的眼睛,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媽,”她的聲音柔和了許多,“這些書就是參考參考,不一定全對。您帶大磊磊,不是帶得很好嗎?”
徐秀英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兒媳。這是三年來,林薇第一次肯定她的付出。
“我...我怕我方式不對,耽誤了小杰。”徐秀英輕聲說。
林薇在床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我以前總覺得,按照科學方法才是對的。但有時候想想,我爸媽那代人不也把我們帶大了嗎?”
婆媳倆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對話。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兩人之間投下柔和的光影。
“薇薇啊,”徐秀英猶豫著開口,“我每周末回老家,不是因為想家里的...老頭。”她說這個詞時有些不自然,“你爸走了十年,我早就習慣了。我回去是因為...”
她停下來,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那種需要。需要獨處的空間,需要呼吸的自由,需要暫時卸下祖母、婆婆、母親的角色,只是做回徐秀英自己。
“我明白,”林薇輕聲打斷她,“是我想錯了。那是您的家,您想回去是應該的。”
徐秀英驚訝地看著兒媳。林薇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我媽媽也經常回鄉下老家,”林薇繼續說,“以前我不理解,覺得她在城里有吃有住,為什么老想回去。后來我才懂,那是她自己的地方,她是那里的主人,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徐秀英的鼻子突然酸了。三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理解她的感受。
“媽,”林薇抬起頭,眼睛里閃著光,“下周末我開車送您回去吧,順便帶小杰去看看他太爺爺種的那棵石榴樹。”
徐秀英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她不住地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薇伸手輕輕擦去婆婆臉上的淚水:“對不起,媽,這些年讓您受委屈了。”
那一晚,徐秀英房間的燈亮到很晚。她拿出那個小本子,慢慢地把之前寫的那幾行字涂掉,然后在嶄新的一頁上,開始寫一封信。是寫給林薇的,也是寫給自己的。
她的字依然歪歪扭扭,但每一筆都寫得很認真:
“薇薇,謝謝你的理解。媽沒什么文化,但媽懂得一個道理:家不是講理的地方,是講愛的地方。媽會努力學,跟上你們的步伐。你也別太累,工作是做不完的,身體最重要。周末你想吃什么,媽從老家帶回來做給你吃...”
寫到這里,她停下筆,抬頭看了看窗外。城市的夜空難得看見星星,但今晚,有那么一兩顆,在厚重的云層間閃爍著微弱而堅定的光芒。
徐秀英微微笑了。她想起老家的院子,想起那棵石榴樹,想起丈夫的相片安靜地掛在墻上。這個周末,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了,不用再找借口,不用再忍受質疑。
而且,這一次,她不再是獨自一人踏上歸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