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琰一怔,隨即笑道:“明白就好。”
林月白一頭霧水:“爺倆又在打什么啞謎?”
陳琰道:“我在教他做人的智慧。”
平安抱著曹媽媽端來的水杯,咚咚咚灌下幾口水壓驚,這才喘過一口氣來,對娘親道:“是大智慧,很大很大的智慧。”
回到前院,銀杏葉已經落了滿院,滿地金黃。
平安提著小籃子,到處撿銀杏果。
阿祥拿出個紅泥小炭爐,點好了碳。
等水開的功夫,林月白在石桌前坐下來,聽陳琰講述往事:“你大抵不知道我在拜師之前,過得是什么日子。”
陳琰告訴她,陳家雖家境殷實,她的公婆卻并不是高瞻遠矚之人,尤其在讀書科舉一道。
陳琰自開蒙以來,真可謂寒暑不分,晝夜不輟,每年只有正旦、端午、中秋等幾個大節不動筆墨,四書五經帶注解鉆研的爛熟于胸,十四歲下場參加縣試,一舉奪得案首,成了人人稱羨的神童。
父母引以為傲,族人殷切期望,可他從小到大,連糖都不許吃一顆,只因為母親不知從何處聽到了“吃糖會讓腦子變笨”的說法。
十五歲那年,陳琰參加府試,當時的知府沈廷鶴一眼便看出,長期的揠苗助長過度消耗了陳琰的慧黠。
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學識受到限制,筆下盡是匠氣,長此以往,定是一場“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悲劇。
出于一片惜才之心,沈廷鶴決定將陳琰收入門墻。
陳琰拜師之后,沈廷鶴并不急于讓他參加院試,而是壓了他三年。這三年里,沈廷鶴帶著他便讀諸子百家、經史子集、律法國策乃至各類官府文移,帶他參與府衙庶務,謄寫文卷,帶他外出辦差,開拓眼界,自那之后,他的文章不再浮于表面,而變得更加穩重樸實、立意獨到、書理縝密。
十八歲參加院試,果然一舉奪得案首。
此后沈廷鶴又壓了他幾年,讓他繼續潛下心,專攻歷科考試的程文范墨,以提升應試水平。
結果顯而易見,鄉試也一舉奪魁。
對陳琰來說,恩師是命中的貴人,否則他在院試之后,多半會再無寸進,終其一生都只是個白衣秀才。
平安才四歲,尚未開蒙,已經認得許多字,還時常冒出驚人之語,一旦被打上“神童”的烙印,只怕又要走上自己的老路。
還是那句話,啟蒙重在“啟”,蒙養重在“養”,揠苗助長的莊稼全無靈氣,只等枯死。
更何況,是不是神童有什么關系?他希望平安慢慢的長大,哪怕做一個無所作為的人,也好過做一匹望鞭影而行的馬,每日發足奔跑,卻壓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
“爹,娘!”平安從遠處跑來,將兩片大而完整的銀杏葉送給他們。
“真好看。”林月白。
“娘,你看它像什么?”平安問。
林月白道:“像一把小扇子,黃色的蝴蝶,金魚的尾巴,仙子的衣衫。”
小娃娃笑聲動聽,在天井上方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