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就這樣站在那里,怔神了許久。
楊士奇一直跪著。
見老朱始終沒有反應,終于慢慢抬起了一點腦袋,輕輕呼喊道:“陛下!陛下!陛下!”
“哦!”
老朱終于回過神來。
“年齡大了,有時候就容易發呆出神!”
老朱說道:“謝謝你!”
“謝謝”這兩個字,他不知道有多久不曾說過了。
上一次這樣說,恐怕還是在正式登基稱帝之前。
如今已經是洪武二十五年了!
身為天子,他是天下之主。
任何人為他做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
自然更不必言謝!
楊士奇滿臉誠惶誠恐,道:“陛下此言,草民愧不敢當。”
“草民第一次面圣,為龍威震服,心神俱失守。”
“天子當面,心中之言,便不敢再有半分隱瞞。”
“不覺間盡吐肺腑。”
“若有冒犯天顏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老朱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嘆道:“好個初次面圣。”
“也是啊!”
“也只有初次面對咱的人,才敢對咱說這些話。”
“朝堂上那些人,誰敢啊!”
“咱做了皇帝,身邊便都是一昧吹噓拍馬,一昧奉承咱的人。”
“他們唯恐觸怒了咱,專挑著好聽的話說。”
“卻不向咱說真話,也不說實話!”
“咱這皇帝當久了,慢慢就耳目蔽塞,變成了咱自己曾經最恨的昏君。”
老朱平靜看著他,說道:“楊士奇,你很好!”
這是很普通的贊譽。
但從一位皇帝口中說出來,卻非同小可。
楊士奇沒有說謝恩之類的話,仍是靜靜跪在那里。
“熥兒能看中你,夸贊你有宰輔之才,本來嘛,咱還是不信的。”
老朱站起身來,伸手將跪在地上的楊士奇扶了起來。
又讓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跟著相對而坐,道:“如今看來,熥兒的眼光真的很準,你確有宰輔之才。”
楊士奇忙拱手道:“陛下盛譽,草民慚愧!”
老朱拉住他的手,滿面和藹可親,笑道:“你如今在熥兒身邊做事,就不能再稱草民了。”
“咱知道熥兒雖只與你相識兩日,卻是相見恨晚。”
“他說要拜你為師,實則與你是亦師亦友的關系。”
“好啊!好啊!不錯啊!”
老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燦爛道:“咱先給你封一個翰林院編修的官。”
“也不必去翰林院報到了,就留在熥兒身邊做事,好好輔助他。”
楊士奇連忙又待跪下去謝恩,卻被老朱拉住,不讓他跪。
“這里又沒有看外人,就不必這般客氣,反而顯得生分了。”
“咱給你封翰林,就是希望你好好跟著大臣們,學學該如何處理朝廷的政務,參贊軍機,通曉俗務。”
“將來,輔助熥兒,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老朱說得很平和,又極為誠摯,語氣和煦。
臉上笑容更是親切無比。
“咱如今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
“昨日特意傳旨,讓熥兒監國,代理朝政。”
“熥兒年幼,又是初涉政事,恐怕有許多不懂的地方。”
“你要在旁邊多多提點。”
“以后熥兒繼位登基,你便是朝中舉足輕重的重臣。”
“你們兩個,可以留下一段君臣相知的千古佳話!”
以帝王之尊,說出這樣一番話,足見老朱對楊士奇的看重,已非同小可,溢于言表。
楊士奇剎時間眼眶濕潤,淚流滿面,道:“陛下待臣如此,臣敢不粉身碎骨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