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他無故幫朱允熥,則是完全不愿之事。
何況朱允熥還明著說了,那件事會讓他身敗名裂。
“你先別急著拒絕。”朱允熥道:“你可以先聽聽是什么事,再做決定也不遲。”
方孝孺冷聲:“無論是什么事,吳王與草民皆不是一路人,草民不會幫殿下的。”
朱允熥明眸淡望,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望向外面的侍衛:“將四周都清理干凈了,不許有閑雜人等靠近。”
“今日我與方先生的談話,絕不許第三人聽到。”
方宅不比王府,有空闊的廣場、湖泊,園林等。
方宅很小,去外面也沒有合適的地方說話。
在屋子里談事,很容易隔墻有耳。
故而,朱允熥先令侍衛將小屋四周全部清理干凈,令人團團圍住,不許外人靠近。
以確保所說之事,不會被別人偷聽到。
侍衛拱手道:“請殿下放心,卑職早已清理過了。甭說是人,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靠近。”
朱允熥點了點頭。
方孝孺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吳王能有什么事,要這般小心謹慎的保密呢。
還是說,他又想了什么壞點子,故意來坑自己。
此人雖然年少,心智卻是極深無比,不得不防。
但這個念頭剛起,轉瞬想起自己如今已是草民,并且被獻王誤會甚深,難以再解釋清楚,以后也無法為獻王辦事。
吳王專程來坑自己一個無用之人,似無必要。
“殿下究竟有什么話要說呢?”方孝孺問道。
“本王來請方先生助我。”朱允熥慢條斯理:“此舉亦是助方先生自己,讓方先生能實現畢生抱負。”
方孝孺皺眉:“草民剛才已經說過,不會接受殿下的邀請。”
朱允熥搖頭:“本王之前也說了,不會請方先生出來助官,你也不適合做官。”
“但有一件事,很適合方先生去做。”
一個人在不同的位置,就能發揮不同的作用。
方孝孺當官不行,謀略更是一塌糊涂。
但是,他讀了一肚子的書,在天下讀書人中,亦有極高的聲望,自然不會沒有一點用。
關鍵是怎么用,如何用!
方孝孺雙眸看著他,沒有接言。
朱允熥淡淡道:“本王看過方先生的文集,方先生認為天下為公,主張恢復春秋之前的井田制?”
方孝孺眸子微閃:“天下之害,莫過于不公。”
“天下之不公,莫過于土地兼并。”
“富者田連遷陌,窮者無立稚之地。”
“窮人或因疾病,災難,或為了撫養老人與小孩,耗盡全力,有時又不得不賣出賴以為生的田地。”
“如今的大明,剛經歷數十年亂世,死者無數,尚且有田可耕種,此事還不算嚴重。”
“但用不了多少年,承平漸久,人口增多,歷朝頑疾,就會再度浮出水面。”
“窮者愈窮,富者愈富。”
“及至最后,窮人一無所有,活不下去,便只能揭竿而起。”
“試想,若當初洪武皇帝家中仍有數十畝良田,可會投奔義軍,至今日而有大明天下?”
一提到自己的政治主張,方孝孺的話匣子頓時打了開來,侃侃而談。
朱允熥哈哈大笑。
“你說皇爺爺當初是活不下去了,走投無路,才起兵造反?”
“難道皇爺爺不是為了救天下蒼生于水火,才奮不顧身,不顧個人安危榮辱,反抗前元暴政嗎?”
“你這么說,可是在詆毀當今陛下圣譽。”
“本王就算據此將你即刻逮捕下獄,甚至砍了你的腦袋,也是可以的。”
方孝孺臉色微變,自知剛才一時激動不察而失言,不該拿當今皇帝陛下舉例。
正忐忑不安之際,卻聽朱允熥驟然話鋒一轉:“不過,你說得也不錯。”
“若不是活下去了,若是皇爺爺當初家里有百十畝良田,足以養家糊口。”
“別說是起兵造反了,就是誰敢造前元朝廷的反,他都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有好好的日子過,誰又不希望安安穩穩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