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緩緩閉上了眼睛,淚如雨下。
“蒼天為何要如此對咱?”
“咱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這位縱橫一生,睥睨天下的皇帝,此際像是一個可憐沒爹沒娘的孩子般,竟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
多少次沙場征戰,他笑傲蒼穹,從無一淚。
多少次生死危機,他淡然以視,面不改色。
多次次面臨絕境,他不屈不饒,開路前行。
……
可現在,他卻因為聶渙兒的一番話,不顧帝王之尊,放肆大哭。
他在哭什么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一生傲視天下,從無懼怕的帝王,又是因何事而如此傷心呢?
朱允熥在旁邊輕聲道:“皇爺爺!皇爺爺!別哭了!”
老朱漸漸止住哭聲,抬眼望向他道:“對于聶渙兒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大殿內剎時安靜了下來。
連原本不斷粗重喘氣的聶渙兒,這一刻似住屏住了呼吸一般。
高大的佛像投下且慈悲且憐憫的目光。
兩旁的羅漢則是呲牙睚目,手持各式佛門兵刃,欲要斬妖除魔。
朱允熥不由用手不動聲色的摸了一下胸前。
那里面藏著臨走時姚廣孝塞給自己的那些書信。
他腦海內無數念頭翻滾飛轉,旋即堅定搖了搖頭。
姚廣孝的人能找到這些書信,錦衣衛密探就找不出來嗎?
這未免也太小瞧錦衣衛密探了吧?
可錦衣衛密探為什么將這些書信帶走呢?
聶渙兒的指控,老朱當真不能辨別真假嗎?
還是有其他的意圖呢?
“皇爺爺圣目明察,自能辨得是非真假,孫兒沒有什么要說的。”他拱手而拜。
“糊涂!”
老朱斥責了一聲,龍眸內卻并不見生氣之色,原本的憤怒和悲哀亦消失不見,轉而化作憐愛。
“你念著他是你二叔,他可沒有將你看作是親侄子。”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看不出他的兇險用心嗎?”
老朱伸手指著聶渙兒,手指不斷顫抖,道:“這都什么時候了?”
“他安排這樣的死士來陷害你,你還要處處維護他嗎?”
“他是想讓你和允炆兩敗俱傷,然后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
聶渙兒剎時間臉色大變,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皇帝陛下,似乎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朱允熥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小聲道:“可不管怎么樣,他畢竟是我的二叔。”
他心里明白,自己又賭對了。
老朱雖然在責罵他,可實際上心里是贊許他的行為的。
說到底,秦王縱有行千般萬般不是,可不管怎樣,他總是老朱的兒子。
是老朱和馬皇后所生的兒子。
老朱也許可以忍心殺其他的兒子。
但對于馬皇后所生的兒子,是絕對忍不下心來殺掉的。
故而,秦王做再多的錯事,也只是受訓斥,受責罰,挨板子,卻絕不會被處死。
這是老朱與其他帝王一個極大的不同。
同樣,老朱也不愿意看到,將來繼位的皇帝會對自己的兒子舉起屠刀。
自古皇室手足相殘者,不計其數。
在經歷了呂氏和朱允炆的事情之后,這已經成了老朱的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