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臉上的悲傷和難過之色再度浮現。
盡管此前就已經猜測到了,但此際從聶渙兒口中聽出來,還是令老朱傷心不已。
于老朱而言,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都是他的血脈后代,是至親之人。
大哥死了,弟弟不僅不照顧他遺留在世間的兒子,還千方百計陷害他們,如何不讓老朱憤怒,又無比傷心難過呢?
聶渙兒開始交待。
“奴婢原是太原人氏,可后來全家移居到了西安。”
“因為家里太窮,便只好狠狠閹了自己,想入宮謀一條生路。”
“也是運氣好,秦王府上剛好需要一批閹人。”
“奴婢就這樣進了秦王府。”
聶渙兒輕聲慢慢陳述。
“秦王見奴婢聰明伶俐,便讓奴婢來金陵皇宮,說是幫他打探皇宮里的消息。”
“于是,奴婢來到了金陵,進了皇宮。”
“秦王向奴婢保證,只要奴婢用心為他辦事,便會保奴婢一家平安,還能享盡榮華富貴。”
“如若不然,便全家皆死無葬身之地。”
他臉上流露出追憶之色。
“自奴婢入宮以來,雖與秦王書信不斷,向他暗中傳遞宮中的消息。”
“但秦王非常謹慎小心,給奴婢的回信,從來不言及那些事。”
“只是讓奴婢實心辦事,好好侍候陛下。”
“去年秦王被陛下召至金陵城,后來有什么事,便都是當面交待了。”
“再后來的事情,陛下都知道了,也無須奴婢再多言。”
聶渙兒咳嗽兩聲,精氣萎靡無比。
“該交待的,奴婢都交待完了。”
“事已至此,奴婢只求速死。”
他在被揭穿之后,經歷了短暫的慌亂。
但此時交待起問題來,卻是條理分明。
哪怕他此際精神和肉體都已不堪重負,可說起這些事來,卻沒有半分含糊不清。
“速死?”老朱龍眸內直欲噴火:“咱怎么可能讓你死得痛快呢?”
“來人啊!”
老朱怒道:“將這個狗奴婢拉出去,千刀萬剮。”
侍衛拖著聶渙兒的身體往外走。
老朱又恨恨道:“告訴行刑的劊子手。讓他仔細用刑事,咱說千刀萬剮,就不能少一刀。”
“行刑不能太快了,要殺他三天三夜,讓他受盡折磨再死。”
聶渙兒的臉上流露出極度恐懼之色,但很快又化作了苦笑,仿若已坦然接受了自己必將承受的悲慘下場。
朱允熥心中一動,喊道:“慢著!”
侍衛的腳步停了下來。
老朱有些詫異的轉頭望向他。
“皇爺爺!指使聶渙兒的……”
朱允熥說到這里,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后面的話,便吞了回去。
他懷疑指使聶渙兒的人,并不是秦王!
其中的破綻有兩點。
第一是秦王寫給聶渙兒的書信,未免得到得太容易了一些。
作為一名出色的間諜,聶渙兒為什么要保存著秦王寫給他的信呢?
何況這些書信的內容平平無奇,毫無保留的價值,只會給聶渙兒和秦王都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無論如何,宮中的太監與外面的人私相通信,都是大忌。
即使兩人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甚至沒有打探半分宮中的消息,僅僅是私下與藩王通信往來這一點,一旦被發現,聶渙兒就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太監理通外臣,尤其是藩王,這才任何一個朝代都不被允許。
老朱就更不用說。
就是哪個宮女太監偷偷摸摸與家里人傳一個訊息,發現了也會活活打死。
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聶渙兒也沒有理由一直保存著這些書信。
但他偏偏就保存下來了。
這實在不合常理。
除非聶渙兒心中很恨秦王,想借這些書信來陷害秦王。
然而,聶渙兒剛才交待的時候,沒有半分提及。
更沒有表現出對秦王的任何恨意。
相反,他說到秦王的時候,就仿若說到一個與他無關的陌生人一樣。
其二是聶渙兒交待問題交待得太流利了。
流利得不像是一名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