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怎么就不派人去將他捉拿,還任由他繼續妖言惑眾呢?”
老朱對方孝孺這個人,感到極度的厭惡。
當初聽說他是宋濂最得意的門生,想請他來做朱允熥的老師,卻被此人當場拒絕。
那時若非朱允炆站出來求情,再加上朱允熥也不愿意拜方孝孺為師,當場就將此人殺了。
后來聽說他先后兩次幫朱允熥說話,直言公正,對他的觀感,才有了少許好轉。
此人離開朝堂后,老朱也就不再關注了。
因為老朱也算是看出來了,方孝孺這種人,有學問是不假,卻是一個迂腐無比的人,根本不適宜在朝為官。
沒想到,他辭官離京,如今竟然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好一個“圣人之道,天下大公”,怎么聽著與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十分耳熟呢?
當初老朱就是因為這句話而將孟子移出孔廟。
后來雖然在大臣的反復勸說下,老朱感到這樣做也不行,又將孟子木主牌請回了孔廟,但心中對孟子的厭惡,卻絲毫也沒有減少。
等級制度是封建統治的根本。
要讓天下人都清楚自己的“等級”,安心一輩子呆在與生俱來的“等級”里,臣民才不會忤逆君主,統治才能穩定。
老朱對這一點,看得很清楚。
故而,他才編定了“軍戶”,“民戶”,“商戶”,“樂戶”等各種不同的戶籍出身,并下令這些身份世代承襲,永不改變。
如今,雖然在朱允熥的改革下,身份戶籍已在松動。
比如說,開放經商后,“商戶”就等于不存在了。
但思想卻不會因此而改變。
而方孝孺的“天下大公”論,無疑是在模糊等級差距。
試想,若天下人都沒有身份等級的觀念,那他們恐怕就要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吼聲了。
唯有大家都認命,認為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不謀求任何改變,人心不思變,才是最安穩的。
吉垣在旁邊笑道:“老爺,朝廷也許是另有打算。”
老朱冷哼道:“能有什么打算?這等狂悖之論,怎可任其傳播,會動搖人心的。”
吉垣微微笑著,沒有再接言。
老朱往下翻看報紙。
突然,他眸內精光一閃,怒道:“好啊,這報紙上,居然還有人為方孝孺狡辯,真是氣死咱了!”
他憤力將報紙往桌上一扔,氣得臉都變色了。
《大明日報》可是朱允熥辦的,等于朝廷所辦,怎么能為方孝孺的思想搖旗吶喊呢?
半晌,老朱又再度拿起報紙繼續看。
目光所停之處,還是同一篇文章。
這一次,他卻沒有再發氣。
看完這篇文章之后,老朱將報紙放下,道:“這《大明日報》上面,一篇文章批判方孝孺,直言方孝孺所言,違逆圣人之心,朝廷應將其捉拿治罪。”
“另一篇文章卻對方孝孺講的‘天下大公’論大加贊賞,認為此論深得圣人之心,乃是圣人畢生所追求。這《大明日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此時,茶鋪的掌柜正趁著力工們都離開了的機會,收拾桌椅,聽到老朱的話,便接言道:“這就叫‘各打五十大板’,兩不相幫。”
“兩不相幫?”老朱反復琢磨著這句話,眸內緩緩明亮起來。
他喃喃自語:“是啊,這種事,朝廷還是不要隨意表態的好。剛才那些力工,可都支持方孝孺呢。朝廷不能寒了人心。”
他想起當初將孟子牌位移出孔廟,最終卻又不得不請回去的事。
如今想來,當初自己就是太過沖動。
小覷了孟子在天下讀書人中的影響力。
時至今日,儒家的圣人,亞圣,都不是能隨便憾動的。
即便是至高無上的君王,對此也只能因勢利導,利用儒家思想為自己所用,而不能輕易去硬碰。
硬碰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