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會!
等彈劾楊士奇的目的達成后,詹徽多半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當作棄子,一腳踢開。
還有,此事過后,陛下會記他的“好”,還是會對他“恨之入骨”呢?
葛松在都察院也摸爬滾打了好幾年,早已不是初入官場的懵懂愣頭青。
這一瞬間,諸多利害關系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般快速閃過。
他一下子便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可越是洞察這其中的利害,他內心的恐懼就愈發強烈。
一時心膽俱失,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葛大人,葛大人。”詹徽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輕輕呼喚了兩聲。
“呃……”
葛松終于回過神來,如夢初醒,連忙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努力壓制著內心如翻江倒海般的狂亂情緒,強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拱手說道:
“剛才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天威恐怖,下官一時被嚇得失了神,讓詹大人見笑了。”
詹徽緩緩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
透過玻璃窗,凝視著外面昏暗陰沉的天空,以及那如天河下倒的傾盆大雨。
此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將房間映照得一亮一暗。
在這明暗交錯中,詹徽原本平和的面容,也漸漸多了幾分冷峻肅殺之氣。
他輕聲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這夏天的雨,來得迅猛,去得也快。”
“雨過天晴之后,又是一片晴朗。”
“朝中之事,亦是如此。”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越是風雨交加之時,越不必驚慌失措,只需安心等待雨過天晴便好。”
葛松也站起身,微微欠身,恭敬說道:“詹大人所言極是,下官受教了。”
一番對話結束,屋內隨之陷入一片死寂。
兩人皆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窗外傾盆的暴雨。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驚雷接連不斷地在天際炸響,似要將天空撕裂。
半空中,一道道閃電如張牙舞爪的電蛇肆意扭動,猙獰而恐怖。
過了許久,詹徽率先打破沉默,開口問道:“老夫方才提及之事,葛大人考慮得如何了?”
葛松嘴唇微張,囁嚅道:“下官……?”
可接下來的話,卻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詹徽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和聲說道:“那楊士奇身為政務大臣、左都御史,權傾朝野,又是陛下潛邸舊臣,葛大人心中有所顧慮,這實屬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等雨停之后,葛大人便請回吧。老夫也不再多留了。”
葛松的神色瞬間微變,臉上涌起一抹難以掩飾的苦澀。
他滿心懊悔,早知如此,今天打死他也不該踏入這宅子半步。
哪怕當時厚著臉皮、低聲下氣地去找楊士奇認錯賠罪,結局也會好上千百倍。
那樣的話,即便楊士奇心里并不會真正原諒他,但兩人之間也不至于結下深仇大恨,大不了就是楊士奇愈發看不起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