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松額頭上的汗珠,仿若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滾落。
此刻,他的瞳孔之中,慌亂與緊張如洶涌的潮水,清晰可辨。
和楊士奇起爭執,這算不上什么驚天動地之事。
可若是上奏章彈劾楊士奇,性質便截然不同了。
前者不過是兩人間有點小摩擦。
楊士奇或許會利用權勢打壓他。
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將他罷官免職。
當然,倘若真被楊士奇抓住把柄,有證據證明他犯了罪,那楊士奇絕對會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讓葛松身陷囹圄,遭受問罪,甚至落得個砍頭抄家的凄慘下場。
但即便如此,這也只是官場常見的爭斗罷了。
官場爭斗,與那不死不休的生死仇家之間的仇怨,還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真要是到了“下獄問罪,砍頭抄家”這般田地,大半原因恐怕還是出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端,別人抓不到把柄,自然也不會一直揪著不放,死纏爛打。
若是哪天,葛松在官場上得貴人相助,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成為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大佬”,到那時,他與楊士奇之間說不定還能握手言和,攜手“合作”。
今日的矛盾沖突,也都會如同過眼云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相逢一笑泯恩仇!
這種事,在官場中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
然而,一旦決定上奏彈劾楊士奇,事情的性質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御史上奏彈劾政務大臣、左都御史,這絕對是能在朝野上下掀起驚天巨浪的大事!
更何況還是要在明日的大朝會上,當著滿朝文武官員的面,公開上奏。
一旦走到這一步,那他與楊士奇之間,便注定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止如此。
楊士奇入朝為官已有好些年,一直深得陛下的信任,還是當年陛下在潛邸時的舊臣。
在朝中,他自然培養起了自己龐大的勢力。
當面硬“懟”楊士奇,還僅僅是個人之間的矛盾沖突。
可彈劾楊士奇,就等同于向他那一派系的所有嫡系官員宣戰。
他得罪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一大片的官員群體。
更別提楊士奇還是陛下極為看重的“寵臣”。
雖說今日陛下降下圣旨,指名道姓地斥責了楊士奇一頓。
可葛松也從圣旨的字里行間,聽出了陛下實際上是有意讓楊士奇整頓都察院。
此時下旨斥責他,是為其日后行事鋪路。
有了這道圣旨,楊士奇整頓都察院便順理成章。
正因如此,葛松為了不淪為被整肅的對象,才這般心急如焚地趕到詹徽的府上,想要尋找一座靠山。
可詹徽竟然讓他去彈劾楊士奇……
先不說彈劾能不能成功,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彈劾成功,楊士奇下臺了,那之后又會怎樣呢?
楊士奇那一派的人馬,會輕易放過他?
不說楊士奇提撥起來的下屬,就是姚廣孝、楊榮、夏原吉等人,可都是與楊士奇交情深厚的故交好友。
這幾位同樣也是朝中手握重權的政務大臣。
日后,他們怎會不為楊士奇報這一“奏”之仇?
真到了關鍵時刻,眼前的詹徽,會拼死保全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