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此,老夫又有何顏面立身于天地之間?”
“何況我詹家世代深受國恩,我父親曾官至吏部尚書、翰林學士。”
“自我入朝為官,便一直深受重用,從區區七品小官,短短數年間,便一躍成為左都御史,后來又榮任吏部尚書。”
“新皇登基之后,更是提拔我為政務大臣。朝野上下皆尊稱我為‘清流’領袖,我自當無愧于這份榮耀。”
管家淚流滿面,仍不死心地勸道:“此事為何非得老爺您親自去做呢?那楊士奇、姚廣孝等人,難道就做不了嗎?”
詹徽緩緩搖頭,嘆道:“他們還真做不得。”
“他們皆是陛下親自簡拔之人,若說他們會與陛下對抗,莫說朝中群臣不會相信,天下人又有誰會信呢?”
“再者,以他們在朝中的根基,根本領導不了這股磅礴如山呼海嘯般的反對浪潮!”
“他們入朝的時日尚短,根基太淺,聲望也還遠遠不夠,就算心中有此想法,也是有心無力。”
“老夫身為老臣,乃是朝中清流之首,又貴為政務大臣,在此事上站出來,那是眾望所歸。”
“只要精心布局,便不會有人起疑。”
“滿朝臣子之中,也唯有老夫能擔此重任,老夫義不容辭。”
管家哭得愈發悲慟,又苦苦勸道:
“那老爺您可以向陛下面陳此事,坦誠相告,讓陛下明白您的苦心,如此一來,就算萬一事情失敗,陛下也不會對老爺您痛下殺手啊。”
詹徽再次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可。”
“此事干系重大,若事先與陛下商議,一則擔心走漏風聲,二則唯恐不小心露出破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老夫冒不起這個險,大明江山更冒不起這個險!”
“數千年來,土地兼并之害,讓千千萬萬的黎民蒼生飽受苦難,致使天下一次又一次陷入動蕩不安,生靈涂炭的悲慘境地。”
“若犧牲老夫一家,就能讓天下永絕此害,那老夫一家也算死得其所了。”
“千秋罵名,終究不過是過眼云煙。”
“大丈夫心懷天下,天地可鑒,又何必在乎這些身外之名呢?”
管家猶豫片刻,哽咽著說道:“可是,老爺,詹家的血脈……”
詹徽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黯然:“自古忠孝兩難全,若詹家真的因此事而絕后,那是我對祖宗不孝了!”
“但列祖列宗在天有靈,想必會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孫的。”
他緩緩閉上雙眼,似是下了決心,交待道:“你今天晚上,便帶著老夫那兩個年幼的孫兒,離開金陵城。”
“往后,他們二人便托付給你了。若是能僥幸存活,將他們撫養成人,詹家必定銘記你的大恩大德。”
說著,詹徽躬身,向管著深深一拜。
管家早已哭得淚人一般,忙不迭說道:“老爺,老奴明白。”
“老奴拼了這條老命,也定會護得兩位小少爺周全,將他們平安撫養長大。”
言罷,他“撲通”一聲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后悄然退下,轉身離去。
房間內,只剩詹徽一人。
他端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宛如一座雕像,任由天色漸漸暗去,將自己籠罩在一片深沉的暮色之中。
……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明未明之際,一乘乘轎子從金陵城的各處宅邸魚貫而出,朝著皇宮外匆匆趕去。
上朝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