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搖頭晃腦,文縐縐地說著,字里行間皆是對解縉的夸贊。
不過,他話雖這么說,卻并沒有一味固執己見,而極為識趣且順從地改口成了“解先生”。
這一番察言觀色,溜須拍馬的功夫,施展得恰到好處,應變之機敏,可謂是爐火純青。
看來也不是尋常人物。
也不知是解縉自傲地認為自己確實當得起這“大人”之稱,還是覺得再這般推讓下去實在沒什么意義,只是輕輕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灑脫,并未再做反駁。
此時,周圍的人見狀,紛紛快步上前,恭敬地向解縉見禮。
解縉的名聲,可謂是如雷貫耳,響亮至極。
即便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販夫走卒,大多也都聽聞過這位自幼便被稱作“神童”的傳奇人物。
在尋常百姓的眼中,這般能讓一眾讀書人都欽佩得五體投地的人物,定然是文曲星降世,有著非凡的才。
方孝孺雖說名聲同樣響亮,可他的年齡到底比解縉大了十幾歲。
人們往往對年輕的天才更為好奇。
能與解縉見上一面,哪怕只是攀談寥寥幾句,對這些人來說,日后都能在親朋好友面前大肆吹噓,成為一段引以為傲的談資。
他們自然樂得過來攀談一番。
解縉趕忙拱手,滿臉笑意,極為客氣地向眾人一一回禮。
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相吹噓與客套之語。
待眾人皆見禮完畢,解縉重新坐下后,人群中便有人開口問道:“解先生此番奉旨進京,議新學之事,卻不知先生對此究竟秉持著怎樣的看法,能否向我等說一說呢?”
此言一出,剛才還在極力吹捧解縉,此刻仍笑容滿面的那名書生,臉色瞬間一變。
朝廷征召解縉入京共商國事,這是要他在朝堂內建言獻策,而非在民間毫無顧忌地高談闊論。
普通百姓閑來無事,偶爾議論幾句國家大事,朝廷一般不會多加干涉。
即便錦衣衛的密探聽聞,上報上去,只要議論的內容不過分,沒有公然詆毀皇室,上面的人乃至皇帝陛下看了,往往也只是一笑了之。
然而,解縉的情況截然不同。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士林和民間的巨大影響力,任何隨意的言論都可能被視作妄議朝政。
若所言契合上面的心意,那自然萬事大吉。
可一旦不合,御史聽聞后定會立刻彈劾,讓他陷入困境,吃不了兜著走。
尋常百姓或許不明白其中利害,但這名書生出身官宦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又對為官之道鉆研頗深,對此可謂了若指掌。
這樣的請求極有可能讓解縉陷入兩難之境,甚至因此得罪對方。
想到此處,書生急忙上前打圓場:“解先生乃是奉旨進京,他心中藏有無數雄韜偉略,可那是要在面圣之時,當面呈獻給皇帝陛下的,豈有先講給我等聽的道理?諸位莫要再問了。”
眾人聽后,紛紛應了一聲,雖都覺得書生所言在理,可臉上卻無一例外地流露出失望之色。
難得有機會遇到解縉這樣的大才子,本滿心期待能聆聽他的高見,卻沒想到什么都問不得。
不料,就在這時,解縉卻從容出言道:“無妨。”
他微微抬起下頜,語氣沉穩,緩緩道:“當今陛下尚為儲君之際,便曾親自蒞臨國子監。”
“揮毫潑墨,寫下一幅聞名天下的對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陛下此聯之意,便是期望讀書的監生們,莫要只埋頭于書卷之中,更要多多關心朝堂大事。”
“如今此聯仍高掛在國子監正堂,以激勵學子們照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