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聞言,不禁微微一怔。
他原本的打算,是幫解縉求個情,再想法子將他送出金陵城。
畢竟,解縉適才那一番言論,已然是在破壞皇帝陛下的計劃了。
若殺了解縉,無疑會讓新政和新學的支持者們寒心。
可要是繼續任用他,必定會激化矛盾,使得反對者們更加群情洶涌。
所以,干脆就當沒聽到這番話,搶先一步,把他打發到京城之外。
如此一來,既能保住解縉的性命,又不至于讓他壞了皇帝陛下的大計。
但聽陛下這話的意思,似乎還是打算用他?
陛下當真不怕此人壞事嗎?
楊士奇心中暗自思忖,抬眸間,卻見朱允熥已然起身,朝著解縉走去。
見狀,他不禁再度一愣,忙不迭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跟了上去。
朱允熥走到解縉身旁坐下,面上掛著溫和笑意,輕聲道:“解先生,在下祝安平,金陵人士。”
“久仰解先生大名,對先生才學傾慕已久。”
“有些事,想問一問解先生。”
“此處人多嘈雜,不知先生可否移步樓上雅間,容在下借一步說話?”
此刻,他心中仍存疑慮,想著再細細試探解縉的底細。
這茶館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解縉又正處于眾人矚目的焦點,眾目睽睽之下,實在是多有不便。
誰料,解縉聽聞此言,目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竟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卻不失禮貌地說道:“這位兄臺,咱們似乎素昧平生。”
“兄臺若有何事,不妨就在此處直言吧。”
朱允熥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解先生果真是個妙人啊!”
笑罷,他收斂神色,正了正身子,說道:“既然解先生如此說,那我便直言不諱了。”
“解先生方才提及陛下支持新政與新學,又言陛下心存顧忌,擔憂引發朝局動蕩,所以尚未降下明旨。”
“可如今陛下旨意未下,先生卻這般直接點破,這豈不是會打亂陛下的全盤計劃?”
“解先生難道就不怕陛下知曉后龍顏大怒嗎?又或者……”
朱允熥微微瞇起雙眼,目光如炬的盯著解縉,一字一頓道:“解先生本就是借著支持新政新學之名,行破壞之實?”
平淡的聲音,卻自有殺伐之氣如刀揮出。
解縉并未即刻作答,而是緩緩端起青花瓷茶杯,輕輕揭開杯蓋,以優雅之姿輕抿了一口茶,動作不疾不徐。
此時,楊士奇也悄然走來,站到了朱允熥的身后。
解縉身旁,兩名仆役滿臉怒容,如惡狼般狠狠地瞪著朱允熥,似在無聲的叱責他竟敢質疑自家主人的一片赤誠用心。
“我此番進京,本就懷揣著必死的決心。”解縉輕輕放下茶杯,語氣低沉而又平靜。
那聲音極輕,仿佛生死于他而言,真的不過是如風中柳絮般無關緊要的小事。
朱允熥瞳孔猛地微微一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轉瞬復為平靜。
臉上神情仍是古井無波。
他看著解縉的臉,觀察著他說話時的神色變化。
“當今天子,學究天人,博通今古,其才情之高,學問之淵博,絕非尋常人所能望其項背。”
解縉并未急著解釋,而是話鋒陡然一轉,談起了當今天子。
“解某自幼便被鄉鄰贊為聰慧過人,神童之名在鄉野間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