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國舅并無直接處置官員的權力。
而且,正常來說,國舅輕易不會跑去皇后或是皇帝跟前告狀,否則一旦皇帝過問究竟所為何事,沒準還會招來一頓訓斥。
畢竟,朝堂之上,凡事講究個道理。
從這層面來講,只要不是把國舅徹底得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倒也不至于釀成大禍。
平日里官員們給國舅面子,不過是不想無端給自己招惹麻煩罷了。
然而,一旦真正面臨壓力,局勢便會截然不同。
得罪國舅,國舅若想報復像沈肅白這般的官員,還得費心思尋機會,托人情、找關系,著實不易。
可若是得罪了楊士奇,他只需示意某位御史呈上彈劾的折子,政務處收到折子再做出批示,那沈肅白這個應天府通判,立時就得卷鋪蓋回家,從此與官場無緣。
若是再尋點過錯,那弄不好還得被問罪判刑。
畢竟,在官場上混,哪個官員又是全然沒有一丁點錯處的呢?
除非沒有權力的虛職官員!
真要嚴格深究起來,任何有實權的官員,都能查出問題。
無非看上面想不想,愿不愿意放過而已。
楊士奇,才是實打實手握重權,能在朝堂翻云覆雨的重臣。
想查他不費吹灰之力!
這般對比之下,該如何抉擇,已然十分明了。
“那就去辦吧。”楊士奇撂下這簡短的一句,便不再理會沈肅白,徑直朝著茶館外走去。
“楊大人。”沈肅白躊躇片刻,還是快步追了上去,壓低聲音道:“悄悄包圍國舅府,暗中跟蹤國舅,此事實在干系重大。不知大人能否以政務處之名,給應天府衙門下發一份公文?如此一來,卑職等人辦事,心里也能踏實些。”
自朱允熥登基之后,多次強調衙門辦公必須嚴守流程。
但凡一應公事,皆要有正式文件,且需有人簽字確認,務必做到嚴格規范化,確保事前有明確指令,事后能追查問責。
起初,官員們對此叫苦連天,只覺這般規范化,大大壓縮了自身的權力尋租的空間。
可時日一長,他們也漸漸察覺到其中的益處。
別的不說,起碼規范化之后,上頭下達的那些“不合理”命令,少了許多。
他們辦事也較從前容易了。
什么都“合規”,就不用總提心吊膽的。
沈肅白心里盤算著,國舅這事兒,要是能有份公文做依據,那他往后便無需承擔任何責任了。
不料,楊士奇聽聞此話,卻是猛地轉過頭,眼神如寒芒般射向沈肅白,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將人穿透。
沈肅白頓時如芒在背,渾身的毛孔都緊張地收縮起來,只覺周遭的空氣都瞬間凝固。
“若要緝拿嫌犯,政務處自會下達公文,甚至可能有陛下的圣旨。”
楊士奇的聲音冷漠無比,仿若寒冬里的冽風:“至于當下……”
他微微一頓,接著道:“應天府衙門,本就肩負京城日常治安之責。”
“此前政務處早有嚴令,國法無情,不分貴賤。縱王子犯法,亦與庶民同罪。”
“國舅家人若有犯法行徑,應天府衙門責無旁貸,理應處置。監視其同黨或幕后主使,更是在你們的職責范疇之內。”
說到此處,楊士奇話鋒陡然一轉,雙眸盯著沈肅白,緩緩道:“當然,倘若你不愿接手此事,本官也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