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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詹徽與王佐后,朱允熥當即傳令,召楊士奇、姚廣孝、楊榮與夏原吉入殿覲見。
對于制定國策與擘畫未來發展,他胸有成竹,信心滿溢。
然而,朝堂之上的權力博弈,即便經過數年歷練,他已逐漸適應,卻仍覺心底深處隱隱不安,似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忐忑。
若能召集幾位重臣共商對策,自是再好不過。
楊士奇一踏入殿內,未及站穩,便俯身拜倒,聲音沉重而自責:“臣識人不明,舉薦裴硯冰為副主考,他竟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皆是臣之過錯。臣甘愿領受陛下責罰。”
他額頭緊貼地面,語氣中滿是愧疚。
此事已然發酵,楊士奇等人,當然也聽到了消息。
姚廣孝行禮后,便語氣冷靜且條理分明的分析起來:“陛下,裴硯冰并無故意泄題之舉。”
“今年新學新政聲勢浩大,科舉進士試題本就應緊扣時政,命題以此為基,原也在情理之中。”
“然則,如此一來,出題范圍難免太過狹窄。”
“方孝孺日日開壇宣講新學,其講學內容恰與試題相合,并不出人意料。”
他頓了頓,語鋒一轉,帶著幾分剖析的意味:“只是,裴硯冰身為副主考,又是此次進士科的命題之人,理應早料到此節。”
“他卻急于求成,一心欲借科舉命題推動新政新學之風,行事失于審慎,方被人抓住破綻,釀成今日之困境。”
朱允熥靜靜聆聽,眉頭微皺,方才詹徽與王佐的稟報中,他已隱約察覺二人有意借此事大做文章,卻始終不解為何科舉試題竟與方孝孺的講學內容如此巧合,甚至一度以為純屬偶然。
如今聽姚廣孝剖析,方豁然開朗。
原來根源在于命題范圍的局限。
科舉押題之風,古已有之。
唐朝時,白居易應試,便曾自擬考題,甚至將猜測的題目編成書冊,反復鉆研,最終在科舉中一舉奪魁,成為狀元,將應試之術發揮到了極致。
到了宋代,各大書院為爭聲譽,培養更多舉人進士,競相開設專門“舉人班”,由名師大儒精心押題,輔以頻繁的模擬考試,體系化應對科舉,將那些閉門苦讀、單打獨斗的學子遠遠甩在身后。
不少書院因此聲名鵲起,求學者趨之若鶩。
入書院讀書,便好似后世踏入高中名校。
考取舉人乃至進士,皆不再遙不可及。
而這個時代,大多數讀書人仍如孤舟漂泊,獨自摸索,與書院中名師指導、模擬訓練、精準押題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別,比后世普通高中與頂尖名校的鴻溝尤甚。
畢竟,后世博即便是最差的高中,也會讓學生埋頭于海量模擬題與測驗之中。
而這個時代獨自求學的讀書人,對科舉命題方向都往往一無所知,只能憑運氣,憑豐富無比的知識去闖關,其艱難可想而知。
押題之法,更是五花八門。
首當其沖便是“闈墨”與“房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