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打他也好,罵他也罷,他都不在乎。
畢竟,老朱的脾氣向來火爆,他伺候多年,早已摸透了這位主子的脾性。
那隨手一腳、幾句怒斥,于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些許皮肉之痛罷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況,他深知自己在老朱身邊多年的情分,老朱縱使暴怒,也斷不會真下狠手,更遑論取他性命。
可若是太上皇當真學起狗叫,那事情就徹底變了味。
堂堂太上皇,九五之尊,竟屈尊模仿犬吠,這份屈辱一旦深埋心底,日后回想起來,老朱豈能不覺得顏面盡失,心生煩悶?
哪天心情不佳,想起舊事,遷怒之下,會不會覺得當日聽過他學狗叫的人,都是眼中釘、肉中刺?
到那時,自己這顆腦袋還能保得住嗎?
吉垣越想越怕,汗水浸濕了衣襟,眼神中透出一絲掩不住的絕望與無措。
庭院中,風聲漸起,卷起幾片枯葉飄落。
老朱的怒氣與吉垣的惶恐交織成一幅詭譎的畫卷。
這樣的事,宮中并非沒有先例。
曾幾何時,老朱在一次酒宴上酩酊大醉,回到后宮后,興致高漲之下,竟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口無遮攔地說起了早年落魄潦倒時的不堪往事,那些他寧愿埋進塵土的屈辱經歷。
當時,幾名太監與宮女恰好侍立在側,耳朵里灌進了這些不該聽聞的秘辛。
待到老朱酒意消散,清醒過來,猛然驚覺自己醉后失守,帝王威嚴蕩然無存。
他心頭一凜,隨即尋了個無關緊要的由頭,下令將耳聞此事的奴婢們盡數處死,斬草除根,不留后患。
這件事,吉垣還是從一位曾服侍太上皇多年的老太監口中得知的。
那位老太監當時恰在殿外,隔著屏風聽到了只言片語,卻因未曾露面,未被老朱察覺,以為他并沒有聽到,這才僥幸保住了性命。
老太監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誡他:“伴君如伴虎啊,小子!不該聽的,捂住耳朵;不該說的,鎖緊嘴巴。”
“在這深宮里當差,保命才是頭等大事。凡事謹慎小心,方能活得久一些。”
這番肺腑之言,吉垣一直銘刻于心,從不敢忘。
也正因如此,他行事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多年來,他憑著這份謹慎與機敏,逐漸贏得了老朱的信任與倚重,成為太上皇身邊不可或缺的近侍。
可如今,竟要親耳聽太上皇學狗叫?
這還了得!
自己這顆腦袋,怕是掛不了幾天了吧?
情急之下,被老朱一腳踹開的吉垣顧不得疼痛,猛地爬起身,膝行幾步撲到老朱腳邊,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腿,聲嘶力竭地喊道:“太上皇,萬萬不可啊!”
老朱聞言,怒火更盛,眉峰一挑,厲聲道:“有何不可?你這奸佞小人,莫不是想勸咱做那背信棄義之徒?”
“絕不是!”吉垣心跳如擂鼓,腦中念頭飛轉,急忙辯解道:“太上皇乃無上至尊,卻連這戲言賭約也如此看重,信守不渝,實乃千古第一信人!”
“自堯舜以降,怕是無人能與您比肩!”
見老朱聽到這幾句話后神色稍緩,忙趁熱打鐵道:“不過,既然太上皇輸了賭約,又決意踐行諾言,這學狗叫之事,理應由奴婢代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