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瞇起眼,反問道:“此話怎講?”
吉垣強壓住心頭的慌亂,挺直腰背,一臉肅然道:“古來有云,‘子代父過’,‘奴代主責’。”
“主子有何差遣,自當由奴婢效命,若奴婢袖手旁觀,豈非失職?”
“太上皇賭約落敗,要學狗叫,這等小事,自然也該由奴婢代為承擔。”
“太上皇是千古信義之君,奴婢就要做忠心侍主的好奴婢。”
“難道太上皇忍心攔著奴婢,不讓奴婢盡忠,卻逼奴婢做那罔顧主恩的奸佞之輩嗎?”
這番話倒是直擊老朱心坎了。
他聽罷,怒容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慰與暢快,隨即仰天長笑,聲震庭院:“好!說得妙!咱乃明君信人,你是忠心護主的好奴婢!”
老朱拍了拍手,豪氣干云道:“既如此,咱這學狗叫之事,就交由你來辦吧。”
吉垣一聽,如釋重負,心頭巨石落地,知曉自己的這顆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他喜不自勝,連忙叩首高呼:“奴婢遵命!謝太上皇恩典!”
言罷,他麻利地爬到一旁,俯身貼地爬了起來,一邊爬,一邊扯開嗓子,“汪汪”叫了兩聲。
叫完,又抬起頭來,笑嘻嘻地問道:“太上皇,奴婢學得可像?”
老朱見狀,忍俊不禁,爽朗的笑聲響徹庭院。
……
庭院中,君臣二人嬉鬧了一陣,笑聲回蕩在樹影間。
然而,片刻過后,老朱卻似被抽去了興致,緩緩收斂了笑容。
他沉沉地坐回藤椅上,身子微微后仰,目光投向湛藍的天際,怔怔出神。
許久,老朱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似帶著無盡的感慨與疲憊。
吉垣見狀,早已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起,拍去衣上的塵土,恭敬地退到一旁侍立,低眉順眼,不敢有絲毫逾越。
“咱在這內宮里窩了這么些日子,也不知外頭的天地如今是何模樣?”老朱忽然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向往。
他似在自嘲:“雖說每日都有錦衣衛送來的密報,可那紙上的字眼兒,哪怕寫得再花團錦簇,終究比不上親眼瞧上一瞧來得真切。”
“有時候,咱這心里頭,還真想再出去走一遭,看看如今大明的河山,又有了哪些新變化。”
吉垣心中一動,立時明白了老朱的心思。
太上皇這是靜極思動,憋悶得久了,想從這深宮的牢籠里掙脫出去。
也難怪。
當初老朱自愿“幽居”內宮,為的是在陛下推行新政變革,萬一引起激烈反對,朝局動蕩,甚或有不測之事發生,他能坐鎮中樞,力挽狂瀾,護住大明的萬里江山。
可如今,新政推行得如春風拂面,波瀾不驚,那些預想中的激烈反對與暗藏的叛亂,竟連影子都沒見著。
如此一來,太上皇繼續困守內宮,似乎已無必要。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