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徐妙錦順應時勢,換下了笨重的甲胄,穿上了新軍制式的軍服,簡潔利落卻不失英氣。
無論走到何處,這一身裝束都格外引人注目。
她雖被冊封為貴妃,在這錦繡堆砌的皇宮中卻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特立獨行。
連她宮中的侍女,也被她以軍中規矩悉心調教,整日操練得井然有序,頗有幾分軍營氣象。
“貴妃所言甚是。”朱允熥聞言,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朕若真是昏君,那你身為朕的貴妃,便是那傾城傾國的妖姬了。將來史書落筆,定會將你描繪得罪不可赦,罵得體無完膚。”
他語氣輕佻,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顯然是故意逗弄。
徐妙錦聞言,秀眉緊蹙,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似有火光跳躍。
她出身徐氏,家風嚴謹,教導森嚴。
自幼耳濡目染的,皆是如何勵志進取、奮發圖強的道理。
徐氏一族,向來以剛正自持,子弟中從無如常升那般的紈绔之徒。
在她單純而堅定的世界里,男子漢大丈夫當秉燭苦讀,挑燈夜戰,或是聞雞起舞,磨礪身心。
以后要么投身朝堂,為君王獻計獻策,運籌帷幄;要么馳騁沙場,建功立業,報效家國。
至于皇帝,更是理應夙夜在公,殫精竭慮,每日除了用膳歇息與批閱奏章,不該有半點旁騖。
最初,她對朱允熥尚存幾分期許,畢竟他曾以“大才子”之名傳揚四方,滿腹經綸的形象在她心中扎根頗深。
然而,自從入宮,見識了他真實的為人,目睹他那些令人瞠目的“荒唐舉動”后,她心中那點微弱的幻想如琉璃般碎裂殆盡。
這位“才子君王”與她想象中那個勤勉自勵、治國安邦的明君相去甚遠。
他既不夙興夜寐地鉆研政務,也不廢寢忘食地博覽群書,反而在享樂一道上從不曾懈怠,樣樣精通,樂此不疲。
此刻,被朱允熥這番揶揄之言一激,徐妙錦心頭怒火更盛。
她咬緊牙關,恨恨地跺了跺腳,軍靴踏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似要將滿腔的不滿傾瀉而出,卻終究一言未發,轉身拂袖而去。
這小丫頭,性子倒是烈得很。
朱允熥的聲音從身后悠然傳來,帶著幾分戲謔:“你就一點也不想為朱棣一家求情嗎?”
此言一出,徐妙錦前行的腳步猛地一滯,似乎被無形的力量牽住。
她緩緩轉過身,眸光中夾雜著幽怨與希冀,凝視著那個斜倚在錦毯上的男子。那目光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欲言又止。
因朱高煦謀逆一事,朱棣一家受其牽連,被下旨遠貶海外。
徐妙錦心中始終存著一份為親人開脫的念頭。
她的長姐徐妙云,正是朱棣的正妃。
姐妹情深,她怎忍心眼睜睜看著姐姐一家深陷囹圄?
然而,每每話到嘴邊,她卻總被自己的身份與矜持所縛,難以啟齒。
“你先過來。”朱允熥懶散地抬手朝她招了招,語氣輕描淡寫。
徐妙錦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邁開步子,走近他身旁,僵硬地在他身邊坐下。
她低垂著頭,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聲音低若蚊鳴:“我姐姐她們一家……按理說,后宮不得干政,我本不該插手這些。可她畢竟是我親姐姐。”
徐妙錦頓了頓,喉頭似被什么哽住,聲音微微顫抖:“我娘走得早,小時候都是姐姐照料我,教我識字,陪我熬過那些孤苦的日子。”
說到此處,她眼眶驟然一熱,淚水在眼底打轉,晶瑩剔透,映襯著那張倔強的臉龐,更顯楚楚動人。
朱允熥聞言,臉上綻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語氣輕松:“朕可以赦免他們一家,不過,朕有個條件。”
徐妙錦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驚喜,急切道:“你盡管說,只要我做得到,我絕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