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中一間古樸雅致的酒肆內,老朱邀那位青衫書生對坐共飲。
檀香裊裊,酒香氤氳,兩人推杯換盞,談興漸濃。
話題轉到當朝新政,書生眉宇間陡然染上一層憂憤,握著酒杯的手微微收緊,聲音中透著難以抑制的激蕩。
“陛下勵精圖治,推行新政,欲使天下黎民皆能果腹安居,此乃澤被蒼生之舉,令人感佩!”
書生說到此處,語氣稍緩,眼中閃過一絲敬仰:“陛下更親自主導蒸汽機等新奇器械的創制,凡抽水灌田、碾磨谷物,皆遠勝人力百倍。”
“這些器具讓百姓只需付出些許辛勞,便能衣食無憂。”
“短期而言,此等德政,誠然令人稱頌。”
書生頓了頓,目光卻漸漸沉重,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半晌,他輕嘆一聲,語調轉而低沉:“然,古人云,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
“天下之人,各有天命。”
“農夫當躬耕于田畝,力工當肩挑重擔,轎夫當日日奔走抬橋。”
“蕓蕓眾生,各司其職,天下方能井然有序。”
“可自從蒸汽機發明,所需人力大減,收入卻增加了不少。若任由他們閑散無事,恐生無窮禍患。”
書生端起酒杯,凝視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眼中掠過一絲憂慮:“人一旦閑暇,便會自尋消遣。”
“若僅是聽曲觀戲,雖會便人玩物喪志,倒也還無甚大礙。”
“可我憂心的是,自古人心不知足,享樂之心一起,他們豈會止步于此?”
書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痛心:“如今西安城中,斗雞走狗、酗酒賭博之風日盛。”
“更有一種名為‘葉子戲’的游戲,風靡街巷。”
“此游戲乃是四人圍坐一桌,以竹牌博弈,錢財輸贏雖小,卻已蔚然成風。”
“令人痛心的是,不僅市井男子沉迷其中,甚至閨閣女子、賢淑婦人,亦樂此不疲。”
“我大明的風氣,竟墮落至此,怎不令人扼腕嘆息!”
書生越說越是激憤,胸膛微微起伏,似有怒火在心頭翻涌。
他猛地舉杯,一飲而盡,喉間酒意辛辣,恰似他此刻的憂憤難平。
放下酒杯,他目光灼灼,繼續道:“更令我憂慮的是,那些無所事事之人,日日聚眾閑談,難保不會滋生歹念。”
“倘若有人借機煽動,散布惑眾之言,甚至萌生危害朝廷的異心,禍患將不堪設想。”
“此風若長,民心必亂;民心若亂,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何以久安?”
他言罷,眼中已有淚水流出,同時拳頭緊握,指節都因過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酒肆內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靜了下來,只余他那悠悠嘆息,回蕩在兩人之間。
老朱端起酒杯,杯中酒液在燭光下微微晃動。
他仰頭一飲而盡,喉間傳來烈酒的灼熱,隨即擱下杯子,又拿起酒壺,瓷壺與杯沿輕觸,發出清脆的聲響,酒液汩汩流淌,溢出淡淡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