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轉了一圈,便被一股熟悉的恐懼迅速撲滅了。
他對老朱非常的恐懼。
從小到大,父皇就對他十分嚴厲。
哪怕封他為周王后,也因為犯了“一點”錯,便被貶往云南,吃盡苦頭,一待就是兩年。
歸京之后,老朱問他沿途經過之地的山川地理,民情風俗等情況,他因為在老朱面前膽戰心驚,嚇得什么都說不出,被老朱怒斥“自古至今愚蠢無有如此者!”
那一聲訓斥,仿佛刀刃,至今仍深刻在他心頭。
長年累月積淀下來的威壓,早已深入朱橚骨髓。
他對老朱,對那個至高無上的父皇的恐懼,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那是從小到大,烙印于靈魂深處的惶然與戰栗。
更何況,他如今已背負“謀逆”重罪,
若此刻貿然前去求見,脾氣暴躁的父皇,會不會一怒之下,當庭將自己活活杖斃?
朱橚想象著老朱那張威嚴冷峻的面孔,心頭頓時發緊,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脊梁。
他不敢去見!
可留在醫館,又如何呢?
每日混跡于藥爐草藥之間,做一個民間大夫,過著朝無所盼、暮無所依的日子。
他的人生,如同行尸走肉,空洞得如同一具活著的棺槨。
心中不甘、羞辱、空虛與怨憤日積月累,逐漸交織成一團燃燒的火焰。
終于,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底悄然滋長,并逐漸成形。
他要回去!
回到大明,回到那個曾令他遍體鱗傷卻魂牽夢繞的地方。
他要以實際行動向世人證明:他朱橚,并非被遺忘的棄子,他仍舊是那個曾貴為親王、擁有尊榮身份的“重要人物”!
正當他在心底反復籌思這場孤注一擲的歸途之際,一名身穿勁裝的男子步入了醫館后院。
“你就是曹竹吧?大汗有請。”
朱橚心頭猛然一緊。
別失八里雖然早已改隸大明,成為西域行省,但沙米查干仍舊被尊稱為“大汗”。
可堂堂“大汗”,為何突然召見自己?
難道是當初他向忽歹達進言、挑撥其與大明對抗的事,終于敗露了?
這念頭剛浮現,朱橚便又自己否定了。
若真是東窗事發,又豈會只是派一個人來傳話?
若真是東窗事發,只怕此刻踏入院門的,便是一隊披甲執戟的官兵,早將他按倒在地了。
他強自鎮定,收拾心神,默默隨那男子前行,穿過街市與巷道,最終踏入沙米查干的府邸。
“曹竹,我聽說你是名醫,醫術高超,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癥。”見禮過后,沙米查干一臉和煦。
朱橚連忙低頭躬身,道:“大汗言重了,曹某不過略懂岐黃之術,實不敢當‘神醫’之稱,受此贊譽,惶恐萬分。”
“謙虛就不必了,你的名聲早已傳入本汗耳中。”沙米查干淡笑道,“今日召你前來,是想托你辦一件事。”
“我久聞大明皇帝英明神武,文韜武略皆是天下之首,世間男子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