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表情也變得愈發嚴肅起來。
他原以為這只是一樁尋常的民間聘禮糾紛,或是因男女私情引發的簡單案件,卻萬萬沒想到,背后竟牽涉到如此之多的官吏。
案情復雜,疑點重重。
一旁的徐妙錦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不解,她輕聲問道:“那府衙的法科,既然最初認定此案存在問題,為何后面卻又不愿幫你弟弟翻案了呢?這其中究竟有何隱情?”
席照雪哭泣著,聲音哽咽而沙啞:“他們官官相護,沆瀣一氣,民女不過一介卑微草民,又怎能得知這其中的骯臟內情呢?”
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接著說道:“不過,原先認為此案有疑,應該翻案的法科官吏,與后來執意認定我弟弟有罪的法科官吏,并非同一人。”
“數月之前,府衙法科的官吏進行了調動,換來了一位新官。”
席照雪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怨恨:“正是這個新官到任之后,才不顧事實,武斷地認定我弟弟犯有殺人之罪,再次將他推向深淵。”
“民女也曾私下里多方打聽,有人偷偷告訴我,府衙法科的主官,與我們縣的縣太爺乃是舊識,兩人關系匪淺。”
“此案最初由縣衙法房的書吏審理并作出判決,之后又經由本縣縣太爺親自復審。”
席照雪聲音悲涼的控訴:“若是此時推翻原判,則無論是縣衙法房的書吏,還是縣太爺,都將背負枉法亂判之責,這無疑會嚴重影響他們的官運仕途,甚至致使他們前程盡毀。”
“故而,這些官員即便明知這是一樁鐵證如山的錯案冤案,卻仍然不愿改判,寧愿殺死一個無辜草民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的官位!”
席照雪說到這里,眼中淚水漣漣:“區區一個草民的性命,又怎么及得上他們自身的官運前程重要呢?”
“在他們眼中,我弟弟的命,不過是他們保全他們官位仕途的籌碼罷了!”
席照雪再次重重地磕頭,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陛下,民女只有這么一個弟弟啊!”
“若弟弟就此被判了死刑,導致我席家絕后,香火斷絕,那民女縱使身死,九泉之下,又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阿爹阿娘呢?”
隨即又接著道:
“眼見在府衙申冤無望,求告無門,民女便咬牙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家財,還四處求人,借貸了一筆錢,親自前往省城,向按察使衙門告狀。”
“誰料,民女滿懷希望地在按察使衙門遞上狀紙后,按察使衙門的官吏最初態度甚好,好言好語對我說,我弟弟的這個案子必定存在冤屈,他們定會為民女主持公道,洗刷冤屈,還他一個清白。”
席照雪的語氣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失望與苦楚。
“可民女在省城苦等了數日,他們卻突然翻了臉,態度驟變。”
“按察使司衙門一口咬定我弟弟的案子證據確鑿,判決毫無錯誤,無有任何冤屈。”
席照雪的淚水再次涌出:“就連民女遞交的所有證據,他們也一并沒收了,拒不歸還。”
“至此,民女已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她的聲音帶著絕望,卻又透出一種不屈的堅韌:“幸得上天不絕人之路,民女偶然間聽聞陛下北巡的喜訊。”
“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僅有之明君,天下蒼生皆知您的圣德。”
席照雪再次重重叩首,聲淚俱下:“民女迫不得已,只能冒死懇請陛下,為我弟弟主持公道,洗清冤屈,還他一個清白!”
“至于民女今日沖撞圣駕之罪,民女甘愿領死償罪,絕無怨言!”
朱允熥聽她泣不成聲地講述完畢,目光微凝,沉思片刻后,方才開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豈容奸佞小人如此作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