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發黑了,四周佇立的人影,像是森羅地獄的陰兵,看不清模樣,只有可怖的輪廓。
火焰突然亮起,建康城各處的燈籠、火把全部都涼了起來,照亮了人臉,也使得明與暗的界限更加分明。
后方的喊殺聲停了,劉裕顯然做足了準備,已經將自己的部隊抽離了出來,隨時可以參與戰斗。
謝秋瞳靜靜站在原地,她的背略有些佝僂,因此顯得身體更加單薄。
她咳嗽了起來,不知是疾病即將爆發,還是氣火攻心。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看到了一張張人臉,那些臉都無比陌生。
她終于看到了唐禹,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她咬著牙,喃喃道:“我…敗了嗎?”
王半陽道:“疾病和心性對人的智慧的影響,是無法預知的,只有當事情發生,當你真正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你才發現自己的理智被影響了。”
“孩子,你累了,你該好好去治病,別再參與天下紛爭了。”
“縱橫宮投靠陛下的條件之一,就是無論如何…會放你走。”
謝秋瞳冷笑不已。
她轉頭看向劉裕,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你是我發掘的,你的名字是唐禹賜的,你卻背叛我。”
劉裕面色很嚴肅,他對著謝秋瞳拱了拱手,沉聲道:“謝公之恩,沒齒難忘,但…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就不會有回頭路。”
“我只能保證,謝公會安然無恙走出建康。”
司馬紹也適時說道:“不錯,謝秋瞳,只要你愿意投降,你依舊是廣陵郡公,雖然是虛爵,但至少保證了你尊貴的身份,讓你可以安心養病。”
謝秋瞳瞇著眼,緩緩笑了起來。
她笑得逐漸猙獰,逐漸瘋狂。
她指著四周眾人,大聲道:“我是多么可憐的人嗎,要你們一個二個站出來保我性命?要你們在這個時候表達對我的慷慨?”
“哈哈哈哈!你們錯了!”
“我謝秋瞳,從來就不是中庸之人。”
“我不會退后。”
“要么我贏!要么…我死!”
“我寧為玉碎,決不瓦全。”
她微微仰起頭,一字一句道:“你們的確占據了兵力的優勢,但想要兵不血刃,想要幾句話就解決戰爭,是不是太兒戲了啊?”
“今天的建康,必須流血。”
此話一出,司馬紹和桓溫都有些急了,他們最想兵不血刃,如果打下去,就算贏了也是慘勝,謝秋瞳哪怕全軍覆沒,哪怕死在這里,大晉也要重傷。
當然,有人比他們還急。
錢鳳直接跳了起來,扯著嗓子喊道:“唐公,唐公快說話啊,你還沒開口呢。”
“再不開口,咱們就要…就要完蛋了。”
這一刻,眾人也都有些恍惚。
對啊,唐禹站在這里看了這么久戲,倒是開腔啊。
司馬紹和桓溫想讓他勸住謝秋瞳,王半陽想讓唐禹帶謝秋瞳走,錢鳳、蘇峻、祖約想要翻盤。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唐禹。
而謝秋瞳只是微微一笑。
她知道不會再有變數,她看得清清楚楚。
“唉…”
唐禹無奈嘆了口氣,道:“何必這般看著我,我是人,又不是神仙,哪里有翻盤的機會。”
“桓溫,你說,我能翻盤嗎?”
桓溫搖頭道:“你們有你們的情報,我們也有我們的情報,這大晉境內,所有的兵卒調動,都不可能瞞得過我們雙方。”
“因此,戴淵才被迫以流民的方式轉移軍隊,還只能配備王敦在姑孰留下的兵器遺產。”
“而你…你唯一有可能調動的,只能是謝家的私兵和王劭在彭城郡的力量,我們都盯著的,他們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