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門外風雨飄搖,院中枝葉搖曳不止,繚亂的樹影映在窗戶上,擾的玉珠的心也亂糟糟的。
顧元嘉此人,看著同人都能交好,其實從不輕信于人,連昏迷著,也比別人更加防備,藥很難喂進去。
玉珠耐著性子,一點點地喂,仍舊有大半從嘴角溢出來。
她拿帕子擦去顧元嘉唇邊的藥漬,同他說:“大公子,這是長安王為你取血入藥熬的湯藥,你喝下去才能好……”
玉珠也不知道顧元嘉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只是眼下這情形,太醫都表示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試圖讓顧元嘉不那么抗拒喝藥。
她邊說邊喂,可仍舊有湯藥從顧元嘉嘴角溢出來。
太醫說了,這藥得如數服下,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
別的藥材都還有可以再煎一副,可長安王的血不能取了又取。
玉珠有些著急,連名帶姓地喊他“顧元嘉”,“你投靠長安王,做了那么多事,如今眼看著王爺越來越信任你,你這次還為他擋了一劍,日后王爺光是念在你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都會對你恩寵有加。權勢名利,你想要的東西馬上就都能得到了,你甘心就這么死了嗎?”
顧元嘉眉頭皺了一下,像是聽到了玉珠的話,有所反應。
玉珠見狀,心頭一緊,當即又道:“快把湯藥咽下去,喝了藥,你就會好了。”
她說著,繼續給顧元嘉喂藥。
顧公子竟真的將湯藥一點點咽了下去,玉珠一勺又一勺喂完了一整碗,將湯碗擱在榻邊的案幾上之后,她拿帕子給顧元嘉擦了嘴角的藥漬。
屋里沒有旁人,夜里靜悄悄的,只聞風雨聲。
玉珠坐在榻邊,靜靜地打量著顧元嘉的眉眼。
她在顧大公子身邊伺候了好幾年,也貼身照顧過這個人。
年少懵懂,情竇初開的時候,眼前有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翩翩公子,親自教她彈琴,執她之手作畫,玉珠也曾偷偷對他動過心。
更何況,顧元嘉待她極好,好到顧夫人都把她叫到跟前去,明著告訴她,不要擅自勾引大公子,動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心思,等大公子娶了正妻,就做主抬她做妾。
顧夫人自以為為玉珠安排了最好的路,殊不知三言兩語驚醒夢中人。
將剛剛才識得幾分情滋味的玉珠嚇得猛然清醒過來,親手將剛剛冒芽的情意斬斷,退回一個婢女該站的位置,不管顧元嘉對她再好再特別,她都不敢再逾越半分。
玉珠心里清楚,地位懸殊的兩個人注定沒有好結果。
喜歡顧元嘉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但她更喜歡自由,喜歡銀子,喜歡回歸良籍……
只是命運弄人,玉珠在快要離府的時候,遇上了醉酒的顧元嘉,有了那荒唐一夜,又陰差陽錯地留下了念兒。
每次玉珠以為自己和顧元嘉再無相見之期的時候,他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還同住長安王府,抬頭不見低頭見。
玉珠之前一直希望顧元嘉離自己遠遠的,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面,好讓他一輩子也不知道念兒是他的骨肉。
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想顧元嘉死。
曾經喜歡的人,即便不能在一起,也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得償所愿。
玉珠擦去顧元嘉額間的冷汗,同他說:“顧元嘉,你快點醒過來。你想要的光耀門楣,名揚天下都已經近在眼前,你若是死在這當頭,你自己也不甘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