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未等他消化這個念頭,太上皇已再次開口——
年后二月。太上皇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談論一件小事。待大雪消融,孤會與皇帝一道,回金陵祭祖。
轟——!
這一刻,常翰飛終于確信——太上皇不僅認輸,他甚至主動向皇帝示弱!
金陵祭祖歷來是帝王彰顯孝道、宣示正統的大事,可如今,上皇竟要與皇帝同行,這不等于宣告天下——太上皇徹底承認了皇帝的權威?!
——不甘心!
常翰飛腦中轟然作響,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連滲出血絲都渾然不覺,胸腔內翻涌著不甘。
他總算明白了。
——這兩個半月來,上皇為何始終避而不見。
——為何今日忽然宣召。
——又為何句句誅心卻神色淡漠。
原來太上皇早已看清了一切!
連他這幾個月私下的那些小動作......怕是都逃不過那雙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
殿內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穿堂風掀動帷幔的輕響。
常翰飛耳邊嗡嗡作響,仿佛還有太上皇剛剛那句輕描淡寫的話在回蕩——
“可還有何事要是相告,若無,那你下去準備吧。”
——準備什么?
他不明白,卻又好像明白。
常翰飛垂眸,看著地上那碎裂的茶盞,瓷片裂痕猶如一道劈開山河的劍影,將他對太上皇僅存的僥幸斬得粉碎。
他緩緩抬首,對上太上皇的視線,那張蒼老的面容平靜如水,再無方才的凌厲,只剩下深邃的審視。
“臣......”常翰飛嗓音微緊,“臣......明白。”
太上皇微微闔眸,唇角若有似無地輕揚了下,仿佛早就預料到他的回答。
“明白就好。”
那四個字,輕飄飄的,卻重若千鈞,沉甸甸地壓下。
常翰飛退至殿門外,腰背始終躬著,腳步緩慢而沉。
殿內,燭火幽微。
太上皇的目光從漸遠的背影收回來,良久,忽然嘆了口氣。
“——常翰飛啊,你可別變成第二個張榮。”
他的聲音低沉,但又有些讓人膽寒。
也因為當初的不管不顧,至使張榮擅自主張,甚至不惜賣國!
這也是為何他今夜要召見常翰飛的緣故,無非就是為了警告他。
他怕了,他怕自己麾下的這兩人最終走向同一條路,但更多的是,害怕忠誠自己的麾下有一日會抽刀揮向自己!
而張榮的背叛宛如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可謂是壓死太上皇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是
殿角垂首伺候的老太監聞言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連呼吸都幾乎屏住。
常翰飛回到府邸時,已是子時三刻。
府中燈火通明,兩名心腹將領早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見他踏入院門,管家急忙迎上前,低聲道:老爺,幾位將軍已在書房候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足以見得他們對于太上皇的召見是多么的重視,就為了等著常翰飛從宮里出來得到第一手消息。
常翰飛腳步微頓,抬眼望向書房方向。
檐下銅鈴在夜風中輕響,卻掩不住書房內傳來的幾聲壓抑的交談——顯然,那群等急了的老部下已在屋內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