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下眾臣微怔,抬眼望向上首的九五之尊,只見慶帝神色淡然地執起案上茶盞,輕輕啜了一口。
王寬剛要開口,慶帝卻已放下茶盞,發出沉悶聲響。
“莫非忘了,數日前離京的,可不止遼國公一人。”
眾臣面面相覷,李毅忍不住問道:“陛下的意思是......陳守年將軍?”
“不錯。”慶帝看著眼前地圖上的朝鮮,“陳守年持節入朝,總領朝鮮軍務。只需說動朝鮮王佯裝起兵——”指甲在對馬島位置重重一敲,“倭寇的目光就會被牢牢釘在朝鮮海峽!”
王寬山羊胡一抖:“這......”
“再不濟,”慶帝冷笑一聲,“也能為主力大軍爭取時間。”手掌如刀劈向倭國腹地,“待遼國公率玄策、神策兩營登陸,區區倭寇——何足掛齒!”
慶帝話音落下,殿內眾臣頓時神色各異。
皆是沒想到慶帝為穩妥起見,還在朝鮮布了局!
作為兵部尚書的李毅第一個反應過來,眼中精光暴射:“陛下圣明!此計妙極!”他猛地躬身贊同,“若朝鮮能牽制倭寇主力,我軍登陸便如探囊取物!”
王寬卻仍皺著眉頭,山羊胡不住抖動:“可朝鮮王向來優柔寡斷,若他不肯出兵......”
“王大人多慮了。”林如海突然開口,手指輕撫胡須,“陳守年持節總督朝鮮軍務,必要時可直接調兵。況且——”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寬一眼,“朝鮮這些年沒少受倭寇侵擾,如今有我朝撐腰,豈會放過報仇雪恨的機會?”
御座之上的慶帝對此只是略微思索一番,而后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朝鮮敢不聽他的話,那簡直就是太陽大西邊出來了。
李青松若有所思地點頭:“林大人所言極是。只是......”他猶豫片刻,“三月海況兇險,萬一......”
“打仗哪有不冒險的?”李毅打斷他的話,聲音斬釘截鐵,“況且三月之期,本就是遼國公力主之策!更何況......”
李毅說完,又是朝慶帝深深一禮:
“陛下圣明!此計環環相扣,天衣無縫!朝鮮佯攻牽制,倭寇必首尾難顧,我軍勝券在握!”
聽得眾人如此議論,慶帝目光掃過眾臣,沉聲再道:
“此計原是朕與遼國公共商,朕本欲求穩妥,他卻言有九成勝算。”指尖輕叩案幾,“唯一變數只在渡海天時,三月出兵雖險,卻正可出其不意。”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況且李愛卿所言極是,打仗之事,哪來十全十美?若事事求萬全,反倒失了先機。遼國公既有此膽略,朕豈能不成全?”
“再者就是,”慶帝突然轉身,目光如電掃過殿內眾臣:“朕倒要問問諸位,遼國公天下無敵......這天下,可有人能擋得住十七歲便踏破賀蘭山缺的賈天戈?可有人能敵我大軍的鋒芒?”
此言一出,殿內驟然寂靜。眾臣心頭皆是一凜,這才猛然想起——
此番統兵的可是那位收復遼東、踏平女真,執掌天下兵馬的遼國公賈玌!
當今五軍都督府大都督,賈天戈!
慶帝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后停在奏折上那力透紙背的字跡上。
他忽然想起賈玌臨行前說的話:非常之時,臣......會行非常之事。
殿內靜得可怕。
慶帝的質問——仿佛還在梁柱間回蕩,在每位大臣的心頭回蕩。
王寬捻著胡須的手停了下來,那點因后勤而起的憂慮,在對那位遼國公過往輝煌戰績的回顧中,漸漸被一種“或許真能成事”的念頭取代。
他不再望向窗外,而是垂首,在重新審視地圖上那片遙遠的海域。
李青松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
是啊,統兵的是賈天戈!那個總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賈天戈!
三月海況固然兇險,但出其不意,不正是這位國公最擅長的么?
他心中那份對風險的抵觸,在絕對實力的威懾下悄然退讓。
林如海眼中那點不明的神色也沉淀下來,化作一絲了然。
陛下布局深遠,朝鮮為餌,天戈為刃,看似倉促的三月之期,或許正是打破僵局的雷霆一擊。
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頷首。
李毅環視一周,見同僚們神色變幻,最終都歸于沉靜甚至隱隱的認同,心中大定,再次抱拳:
“陛下,遼國公既已準備萬全,朝鮮策應之局亦成,三月出兵,正當其時!臣,附議!”
“臣附議!”林如海緊隨其后。
“臣...附議!”王寬終究放下了顧慮,躬身應道。
李青松深吸一口氣,亦道:“臣附議!”
——再無異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