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紅軍在“黑豹突擊隊”當了五年通訊兵,很快就要退伍了。
臘月里,北風呼嘯,大雪紛飛。
鄭紅軍背著個舊帆布包,踏著厚厚的積雪,往山里老家趕。
他老家在偏僻的山區,出門要走一整天的山路。
這年月坐車是想都不用想,能有雙結實的膠鞋就不錯了。
這年頭回家探親,可是件大事。
部隊每年只放一次探親假,輪著來,輪不上的就只能咽著口水聽別人念家書。
天擦黑的時候,鄭紅軍走到一個叫楓樹坪的小山村。
大雪封山,山路難行,他的腿都凍得發木了。
遠處炊煙裊裊,這個村子里沒有電,星星點點亮起了煤油燈。
鄭紅軍實在走不動了,就尋著油燈的亮光,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精瘦的老漢,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干了一輩子農活的硬朗人。
他身后站著個七八歲的小孫子,怯生生地往爺爺身后躲。
“當兵的呀?快進來暖和暖和。”老漢熱情地招呼鄭紅軍。
這老漢姓周,叫周富貴,孫子叫周小武。
土炕上燒得暖烘烘的,老漢媳婦連忙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薯湯,還有一捧炒花生。
“來,趁熱喝。這大冷天的,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周老漢媳婦樸實的話語里透著濃濃的鄉音。
小武安安靜靜地坐在炕角,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鄭紅軍的軍裝。
鄭紅軍從背包里掏出帶的幾塊水果糖,塞給他。
娃娃懂事得讓人心疼,先給爺爺一塊,自己才含住一塊,甜得瞇起眼睛。
周老漢看著他的軍裝,慢慢紅了眼圈:“我兒子志國,也是當兵的,可能跟你還是一個部隊的。”
鄭紅軍一愣,仔細回想當初在部隊的日子。周志國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就是四年前那場山火救援,立了三等功的周志國?”鄭紅軍突然想起來了。
周老漢激動地點頭:“對對對,就是他!可惜啊”說著,聲音哽咽了。
原來周志國在去年得了重病,走得很突然。
他媳婦沒多久就改嫁了,留下老兩口帶著小武。
周老漢從箱底翻出兒子的軍裝,那上面還別著枚已經褪了色的三等功獎章。
“志國要是活著,今年也該退伍了”周老漢輕輕撫摸著軍裝,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鄭紅軍的心揪得生疼。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那天晚上,周老漢跟他說了很多。
說起兒子當兵時的故事,說起小武上學的事,說起村里人背后的閑言碎語。
“有人說,我這把年紀了還帶著個娃,是給自己找罪受。可我能咋辦?這是我兒子唯一留下的血脈啊!”
小武趴在炕頭,早就睡著了。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稚嫩的小臉上,眉眼間隱約能看到他爹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鄭紅軍就要動身了。臨走時,周老漢硬塞給他兩個煮雞蛋,說是路上餓了墊肚子。
“天冷,路上慢點走。”老漢的話語里滿是關切。
小武則依依不舍地送了他好遠,直到村口才肯回去。
回頭望去,爺孫倆的身影在晨霧中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