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里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腸系膜上那簇晶瑩的異物上——說像碎鉆太過刻意,倒似初冬第一場雪落的霰粒,疏疏落落嵌在粉紅的組織間。
“雪花腸,還彌漫性的。“陳巖沒來由想起啤酒屋的招牌套餐:冰鎮雪花配紅腸。那咸香與麥芽香交織的滋味,與眼前這幅詭異畫面形成荒誕的對比。
無影燈將那些“雪粒“照得璀璨奪目,每粒都折射出冷冽的光。
麻醉機的節奏聲突然變得刺耳,像是提醒眾人回歸現實的鬧鈴。
“不對,小孟,有痰培養。”陳巖忽然打斷了“小孟”的話語。
“陳主任,痰液嗜酸桿菌培養的確是陰性,但陰性不代表沒有結核。患者還有少量胸腔積液,胸部ct上有類似于陳舊性結核的影響標志。”
“小孟”又開始“啰嗦”起來。
“小孟“有條不紊地展開論述,如同書寫一份嚴謹的病歷:從鑒別診斷到初步判斷,再到最終確診,每個環節都輔以詳實的依據。
整個分析過程耗時頗長,但這次沒人貿然打斷。
站在一助位置的二線教授,臉上原本的戲謔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愈發凝重的神情。
無影燈將“小孟“的表情映得冷冽如霜,它平靜的聲音在手術室里回蕩,像在宣讀某種不容置疑的判決。
監護儀的滴答聲不知何時變得異常清晰,仿佛在為這場人機交鋒計時。
雖然“小孟”說話不像是正常聊天,類似于寫病歷,還是甲級病歷那么啰嗦,一看就不像正常人。
可是!
它說的有道理。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小孟”的判斷是對的。
“那我該怎么辦?”陳巖詢問。
“第一,切腸系膜送病理活檢,活檢結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肉芽腫性炎,請排除結核。”
“小孟”把病理科經常用的模式都說了出來。
“第二,做相關檢查,鑒別診斷,排除結核的可能。”
“第三……”
“第八……”
“小孟”滔滔不絕的說著。
陳巖沉默了,一句話都沒說。
等“小孟”終于停下來,孟良人連忙用肩膀撞了一下“小孟”,堆笑彎腰,“陳主任,小孟說的有點啰嗦,但大概就是這樣,具體手術,您來。”
“嗯,老孟啊,你給小羅教授打個視頻……先打個電話,問問他忙不忙。”
“好。”
孟良人早已料到會是這樣。
盡管“小孟“的分析滴水不漏,可陳巖這種老江湖,怎會輕易把決策權交給一臺機器?
在陳主任心里,三十年積累的臨床經驗,遠比算法生成的診斷報告來得可靠。
哪怕他嘴上說的再怎么好聽,實際行動里也會極其謹慎。
無影燈下,陳巖的眉頭越鎖越緊。他摩挲著手術刀柄的拇指突然停住。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聽到老孟的聲音。
“羅教授,您忙么?我在手術室,陳主任找臺上會診。”孟良人簡短的描述了場景,和ai一樣。
“好好,那我給你打視頻。”
視頻撥通,孟良人調節角度。
“陳主任加班急診手術呢,辛苦。”羅浩溫和的聲音傳出來,讓陳巖心中一定。
“小羅,ai診斷是腸結核,你再幫我看一眼,要真是的話我就關了。”
“哦,彌漫性雪花腸,這可不常見,我也只在論文上見過,平時都是聽柴老板偶爾說過幾句。”羅浩道。
羅浩一搭眼就說是彌漫性雪花腸,和“小孟”的診斷一模一樣,這下子陳巖放了心。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