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陸宗德忽然有些后悔了,不該為了謀奪對方家產威逼至此。
雖然在這些債務里,他占比最大,但哪怕真把宅地拿過來賣錢,也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利益。
可如今這番操作下來,陸北顧不見得恨其他人,卻定然是恨上自己了。
到時候對方真當大官了,會放過他嗎?
周明遠這時候卻似恍然般問道:“咦?不知諸位在陸兄家門口是為何故?也是如我這般來送節禮的嗎?”
“無事、無事了。”
陸宗德心思煩亂,這時候眼見周公子在這里,已經畫押按手印的保書是不可能搶回來了,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借的錢和利息拿回來。
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欠條。
在拿回了欠條以后,陸北顧將其交予裴妍保管,眾債主分了錢亦各自散去。
巷口榆錢樹上的烏鴉看了半天熱鬧,自覺沒趣也“撲棱棱”翅膀飛走了。
“方才多謝周兄了。”
“小事。”
周明遠讓小廝把禮物放進院子里,隨后說道:“喔對了,今日前來除了家父囑我送些節禮,還有一事.蜀地諸州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通常迎接新同窗,會組織流觴曲水之類的雅集。”
陸北顧有些哭笑不得:“周兄就這么篤定我能考上瀘州州學嗎?”
“以陸兄才華,進州學定是水到渠成之事。”
周明遠扭捏了一下,還是說出了真實目的:“雅集都是輪流舉辦的,今年輪到了咱們瀘州坐莊,聽說還會邀請眉州、戎州、嘉州諸州州學的風華人物到場,到時候得準備詩詞,還得請陸兄幫忙斧正一二。”
陸北顧聽說過,周明遠在墨義、帖經方面的學問相當過硬,策論不出彩也不差,唯有詩賦實在是一般。
實際上,能進州學甚至考中舉人的,哪個學問差了?
只不過不擅長詩詞歌賦這方面,那在這種需要應酬的場合肯定比較尷尬就是了。
所以陸北顧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頷首道:“這倒好說。”
陸北顧雖然也沒有多少擅長詩詞歌賦,但只要給他時間,進步速度一定是非常快的如果真的要去參加州學聚會,起碼也是三個月以后的事情了,到時候他的水平足以應付。
至于文抄,陸北顧不到萬不得已或者確實想不出來,是絕對不會干的。
一方面是陸北顧覺得文抄不算本事,自己寫才叫真本事;另一方面則是要是自己不懂這里面的門道,文抄得了一時,還能文抄一世嗎?
尚未問世的《神童詩》里說得好,“學問勤中得,螢窗萬卷書,三冬今足用,誰笑腹空虛”。
陸北顧始終相信,只有自己勤學苦讀獲得的學問,別人才永遠都奪不走,自己也永遠都用不完。
這邊周明遠得了應允,眼角眉梢也都舒展開來。
“既如此,那就不打擾陸兄了。”
待馬車鈴聲遠去,剛才已經很緊張了的裴妍立刻閂上院門。
她后背抵著門板,用手拍了拍怦怦亂跳的心。
晨風吹落幾片桃花,沾在她汗濕的鬢角,像幾點褪色的胭脂。
“嫂嫂?”
“真就這么.”她喉頭滾動兩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解決了?”
“解決了,沒人會再來找麻煩了。”
裴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陸北顧轉過頭,豆腐不知何時躥上了石桌,正用粉舌偷偷舔食盒里掉落的渣滓。
豆腐的胡須上沾著晶亮碎屑,見被人發現,大約是知道自己不占理,沒敢動手,反而立刻躺倒露出肚皮耍賴。
陸北顧拎著后頸把它提起來時,還意猶未盡地“喵”了一聲。
“娘!我們也可以吃嗎?”
見人都走了,陸語遲帶著弟弟陸言蹊也走了出來。
孩子天真的問話沖散了凝重,裴妍抹把臉站起身,從食盒里揀出個“子推燕”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