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李磐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張相公向來舉重若輕,能在他口中說出“天下奇才”這四個字,這是何等的認可?
“學生愧不敢當!”
陸北顧連忙起身行禮,心底卻也是終于松了口氣。
其實用現代的話語來說,這就是通過將四川井鹽和河東解鹽專賣權以及軍糧運輸權的證券化,構建起了一整套閉環體系,通過鹽鈔的金融屬性實現資源的跨區域配置。
而陸北顧之所以一開始就能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合理的,是因為他提出的這套制度,所有實施環節都是有著現實依據的。
首先,東南商人用銅錢購買四川井鹽就是他在前來成都的路上親眼所見的現狀。
其次,他記得沒錯的話《續資治通鑒長編》里就有明確記載,仁宗朝“河東解鹽、四川井鹽,鹽引各有限域”,其次《論河北京東盜賊狀》也提及了“鹽鈔行于三京,而解鹽引不通于川蜀”,所以鹽分區銷售制度是目前的實際情況。
再次,大宋買撲制度非常普遍,而前唐劉晏的轉運之策也是現成的案例,通過分段買撲運輸來減少運輸成本這個操作,具備相當的可行性。
最后,《宋會要輯稿·食貨》也記載了在仁宗朝中后期西北已有“入中糧草,給鹽交引”的小規模復行“折中法”的操作,所以西北拿鹽引來換糧食是有實際需求的。
總而言之,在仁宗朝鹽鈔年發行量約300萬貫的規模下,這套體系是完全具備可操作性的!
“具體怎么改些細節,我與趙轉運使會召集僚屬再行琢磨、修改,至于最后是否采用、何時實施,那得宰相們去定奪不過不妨先寫出來。”
張方平直接親自把紙筆拿到了陸北顧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按你的想法,來擬份奏疏,先寫出來,后面再做潤色。”
“我?”
陸北顧有點懵。
他一個縣學學子,幫戶部侍郎、成都知府寫奏疏?
張方平意味深長地說道:“以你的才學,以后是一定要做官的,不會寫奏疏怎么行?就當先練練筆了。”
陸北顧眼見李磐眼觀鼻鼻觀心,他也沒辦法推辭了。
好在按照大宋的奏疏格式來講,寫奏疏跟寫策論區別并不大,參考一下看過的那些宋代奏疏,他也不是不能寫。
畢竟,奏疏并沒有嚴格的格律要求,跟詩、詞、賦是不同的。
陸北顧沉思片刻,提起筆來,幫張方平擬了這份奏疏的草稿。
“臣戶部侍郎知成都府事張方平,謹奏。
論川關鹽鈔法試行事。
臣聞堯舜之治,不過通變;湯武之功,惟在制宜。今西陲戍兵仰哺萬里,飛芻挽粟2,江淮為之疲敝;蜀中鐵錢壅滯3不堪,銖錙難行,閭閻因之困窮。臣以為當以山澤之利為樞紐,行輕重之權以濟時艱。
昔者管子煮海而齊霸,劉晏榷鹽而唐興。今劍南鹽井,出鹽逾千萬斤,積若丘山;關西糧草,歲費數百萬石,竭如漏卮4。若以鹽為鑰,以鈔為樞,使東南銅錢貫蜀道,關東糧粟通渭水,則兩難可解矣。
臣請試法于成都、秦州二地,成都府歲撥井鹽,許江淮商賈持銅錢入蜀請引。秦州置糧鹽場,以解州鹽為質,商旅運糧至渭北諸寨者,每石給鹽鈔,二者許于汴京榷貨務兌。
然法不可不密,防不可不嚴。蜀鹽出井,無印者以私鹽論;秦州納糧,虛冒者依軍法治。益州轉運使司月具銅錢出入數,秦州糧鹽場旬申糧鈔發放額,皆快馬直報三司。如此,則奸蠹無所容,法度得其宜。
初行交子,始自成都一府;變革茶法,試于淮南5一地。今試鹽鈔法若有成效,則蜀中歲得銅錢,漸解鐵錢折閱6之弊;秦鳳年省漕糧,可減腳費萬緡。而朝廷握通兌之樞機,坐收商賈之利柄,縱有未臻,不過停罷二處試法,無損大體。
臣無任懇款激切屏營之至7,謹奉表以聞。”
待墨跡干涸,陸北顧交由李磐呈給了張方平,張方平看了看又把這張紙遞給了趙抃。
這時候氛圍已經輕松許多了,張方平笑問道:“這文風,比你如何?”
趙抃工詩善書,詩風具有清新律切的特點,很有“宋調”詩歌的風貌,是此時大宋文壇上為數不多專攻詩而幾乎不寫詞的大家,時人評價其詩有陶淵明古淡之風。
至于書法,境界則要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