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江縣醉仙樓二樓雅間內,此時已然是燈火明耀。
外面天陰的很,窗牖半開,晚風裹挾著長江和安樂溪的水汽徐徐而入,倒是消解了幾分夏日暑熱。
主座還空著,這位置肯定是李磐的,不過他還沒來。
而旁邊的位置坐的全是本地縉紳,都是在合江縣有頭有臉的人物。
陸北顧和黃靖嵇撿了個位置坐,他倆來的算早的,盧廣宇等三人還沒來呢。
不過這也不算失禮,因為他們的時間確實不算充裕,都考了一天試怎么都得回家收拾一下,再往這邊趕是需要些時間的,跟這些已經早早來到此地的本地縉紳們比不了。
桌上已擺開菜肴,雖然還沒上全,但一眼望去能發現全是硬菜臘肉拼盤,一看選的就是上好的臘肉,紅白相間,油潤透亮;莼菜銀魚羹,青翠的莼菜間雜著細嫩的銀魚,湯色清亮;還有一尾清蒸鰣魚,魚身覆著姜絲、蔥白,淋了澆汁,鮮香撲鼻;另有一盤炒時蔬,用的是新摘的野菜,青翠欲滴。
酒還是這邊最有名的“鳳曲法酒”,盛在青瓷酒壺里,配了容量不大的素白瓷盞,讓他們淺酌慢飲。
東側屏風后,兩名女樂工皆著素色褙子,不施濃妝,一人執板,一人抱琴。
兩人輕撥手指,奏的是《竹枝詞》的調子,曲聲清幽,不疾不徐。
《竹枝詞》最出名的當然是前唐劉禹錫的那句“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但實際上劉禹錫取材源泉便是瀘州這一帶同名的民歌,這種被稱為《竹枝詞》的小調多寫愛情或風景,在瀘州流傳甚廣。
席間偶爾有堂倌來添酒上菜,也皆是步履輕緩,不擾雅興。
本地縉紳們都在小聲聊天,他們這些學生干坐著當然不是回事。
隨著排名第二的朱南星到來,黃靖嵇說道:“若是這次提前小測,能考過,選到了白沙先生,那恐怕不僅追上上舍那些人所需的時間會變得更短,而且就是搏一搏今年的州試,都未嘗不可能!”
“是啊,這畢竟是白沙先生啊。”
剛坐下的朱南星點頭說道:“當年在白沙山下隨他讀書的,光是中了進士的,一只手可都數不過來了。”
陸北顧聽得暗暗蹙眉。
他雖然對宋史有了解,但也不是這個時代每個稍有名氣的人物,他都能把字號之類的都背出來的。
于是他開口直接問道:“敢問二位口中的‘白沙先生’姓甚名誰?”
黃靖嵇一怔,旋即答道:“白沙先生姓李名畋,乃是太宗淳化三年進士,后來歸鄉守孝期間曾在都江堰附近的白沙山講學,天圣年間以大理寺丞知榮州,如今剛剛致仕歸川,被瀘州州學所延聘。”
“好家伙!太宗淳化三年的進士?”
陸北顧在心里簡單算了算,這得是六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這位白沙先生哪怕是十幾歲考中的進士,現在最少也得八十歲了,這資格可真夠老的而能在大宋這種極度殘酷的科舉制度下,親手帶出來好幾名進士,其科舉教學的功力確實可見一斑。
“怪不得兩位這么關注這個小測,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
話是這么說,其實陸北顧心里也有疑惑。
那就是這種信息,按道理來講,都是應該不讓競爭對手知道才好,但為什么黃靖嵇和朱南星會當面討論呢?
而朱南星接下來的回答,倒是給他解惑了。
“哎,我們也就是想想罷了歷年州學提前小測,能通過者寥寥無幾,能通過才是怪事,更何況今年能有機會選到白沙先生當老師,難度只會更高,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人通過的。”
“能不能也得試試。”黃靖嵇問道,“進州學得是下個月的事情了,陸兄這段時間有沒有興趣一起準備一下小測?”
“樂意之至。”陸北顧應道。
實際上,這段時間陸北顧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實力已經來到了一個瓶頸期,進步速度沒有此前那么迅猛了。
這種水平考縣試拿第一當然沒問題,但更進一步之后,在州學里,如果還是靠自己悶頭自學,恐怕很難能在短時間內考入上舍。
這里面的道理自然再簡單不過.讀書備考雖然跟健美備賽那種“三分練七分吃剩下九十分靠教練扎針”不一樣,但也是講究個教育資源的,光靠自己悶頭苦學,進步速度肯定比不上既有天賦又有名師教導的人。
畢竟,能進州學的,無一不是十幾年來各縣縣學名列前茅之人。
這些州學生哪個沒天賦?可還不都是在州學里苦苦地熬著難以進上舍?
就算你是天才,怎么就能保證半年內就能追上別人小十年的努力?
所以說,想要今年考過州試,去參加那“千年龍虎榜”,名師輔導的加成肯定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