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顧站起身,看著裴妍眼中滾落的淚珠,心頭也是百感交集。
他取出那方用綢緞鄭重包裹的銀牌,小心地遞給裴妍。
“這是知州嘉獎的銀牌。”
裴妍顫抖著手接過,那銀牌的重量和冰涼觸感讓她瞬間清醒,這不是夢!
綢緞滑落在手臂上,陽光下,“嘉祐元年瀘州州試解元”幾個大字熠熠生輝,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兩個孩子更是瞪大了眼睛,小臉上滿是崇拜。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更熱烈的議論。
“天爺!真是解元銀牌!”
“了不得啊!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咱們合江也是出英雄了!”
“裴娘子好福氣啊!”
稍后,陸北顧對著學正道:“離家多日,學生想先歸家安置,稍事歇息,明日學生再來縣學拜謝諸位老師。”
學正理解地點點頭:“也好,一路勞頓,是該先回家團聚。”
人群讓開一條通往城內的路。
陸北顧一手牽著陸語遲,一手抱著還有些怯生的陸言蹊,裴妍抱著那方沉甸甸的銀牌,豆腐警惕地蹲在陸北顧肩頭,一家人在無數道熾熱目光的注視下,緩緩離開碼頭。
回家的路,從未如此漫長,也從未如此榮耀。
沿途的街巷,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探頭張望,更有許多相識或不相識的人拱手道賀。
“陸解元!”“解元郎!”之類的呼喚聲不絕于耳。
終于,他們回到了那間臨街的宅院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陸北顧也微微一愣。
只見原本掛著“陸氏私廚”樸素牌匾的門前,此刻竟已是人頭攢動。
馮金叉著腰,正指揮著幾個伙計在門前懸掛嶄新的匾額。
“解元第”三個鎏金大字在秋陽下灼灼生輝,耀眼奪目!
門前還臨時搭起了彩棚,街坊鄰居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個個臉上洋溢著喜氣。
“陸解元回來啦!”
馮金眼尖,第一個看到他們,立刻扯著嗓子高喊,聲音里充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
她快步迎了上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欽佩:“哎喲我的解元郎!您可算回來了!瞧瞧,我緊趕慢趕,總算在您到家前把這‘解元第’的匾給您掛上了!這可是咱們合江縣的頭一份兒!您看看,氣派不氣派”
“有勞馮娘子費心了。”他誠懇地道謝。
“應該的!應該的!”馮金笑得見牙不見眼。
就在這時,陸語遲掙脫了陸北顧的手,指著那金光閃閃的匾額,仰著小臉,用清脆又帶著點困惑的聲音問裴妍:“娘親.為什么要掛在那么高、那么亮的地方呀”
她稚嫩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瞬間,所有的喧鬧都安靜了一瞬。
裴妍蹲下身,輕輕擦去女兒臉上的灰塵,又替她理了理跑亂的發髻,望著那高懸的“解元第”金匾,再看向身邊身姿挺拔、被眾人簇擁的小叔子,眼中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馮金猛地一拍大腿,高喊道:“還愣著干啥點爆竹!給咱們合江的解元郎、陸家郎君——賀喜嘍!”
“噼里啪啦——!!!”
震耳欲聾、連綿不絕的爆竹聲再次炸響。
紅屑紛飛如雨,硝煙彌漫如云,徹底點燃了合江縣這個秋日的午后。
陸北顧站在自家煥然一新的“解元第”門前,看著漫天飛舞的紅屑,聽著震天的爆竹聲和人群的歡呼,感受著肩頭豆腐被嚇得炸毛又強裝鎮定的細微顫抖,再低頭看看依偎在嫂嫂身邊,仰望著那金匾、小臉上滿是懵懂卻已隱隱感覺到無限榮耀的侄兒侄女。
光耀門楣,家宅安寧。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