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天才遍地走的開封
宋庠把試卷重新放回書案上,就著窗外的夕陽余暉,手指精準地點在陸北顧答卷的幾處關節。
“此時務策,立意尚可,條理也算分明。然則,失之過簡!”
宋庠的指尖重重敲在“吏胥苛擾,私販橫行”幾個字上,說道:“榷鹽之弊,人所共知。然你只言其害,未論其何以成害,更未言朝廷維系此制之難處,地方官員執行之掣肘。”
“一針見血是好事,但省試策論,非是街頭巷議,需有‘體國經野’之思.你這般寫法,考官閱之,或覺你見識犀利,更可能覺你年少氣盛,不諳世務,只知指摘而無恤國體之艱。”
陸北顧心頭一凜。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潛意識里那份來自后世的“上帝視角”,以及今天在宋庠面前有些急于表現的心態所共同造成的。
他過于追求“一針見血”,卻忽略了大宋科舉文章特有的“體統”與“周全”。
接下來,宋庠的每一句點評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陸北顧文章表面下的問題。
這些問題,或許在州學里壓根就不是問題。
因為同學們寫的東西,問題更大。
但省試不是如此,省試不是比爛的考試,比的不是“誰沒那么爛”,而是“誰更出類拔萃”。
這是一場大宋四百州的英才匯聚一堂的終極大考,所以每一個以前在州學里“不是問題的問題”,如果不注意,都將會成為被更優秀者淘汰下去的潛在風險點。
說的直白點,在瀘州,解元確實不凡,但在東京開封,解元算個什么
不用說廟堂里曾經中過解元的文官有多少。
就說這開封城里,備考的解元現在都不止四百人!
而這些人,每個人在自己所在的州,在自己的故事里,都是毫無爭議的天才。
但放到天才遍地走的開封,什么都不是。
正因如此,陸北顧沒有絲毫自矜之心,更清楚眼前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到底有多高的含金量。
——大宋立國百年,迄今為止“連中三元”者,不過只有三人,而宋庠便是其中之一。
這種事情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做到。
更何況,還不能以刻舟求劍的心態來看待宋庠的學識水平,因為宋庠的學識水平在中狀元之后沒有如同絕大多數文官一般停滯、倒退,反而還在不斷進步。
今年是嘉祐元年。
三十二年前的天圣二年,宋庠的學識就已經足夠連中三元。
二十二年前的景祐元年,宋庠的學識就已經足夠當主考官。
而宋庠是出了名的勤學不倦,在主持制科考試后又過了二十二年后的今天,學識水平增長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天知道。
可以說,如果單論科舉實力,宋庠已經是獨孤求敗那個級別了。
所以,面對宋庠的點評,陸北顧沒有任何不服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