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開封府衙門口,陸北顧透過車廂縫隙望去,饒是他心中有所準備,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牽住了心神。
開封府衙那兩扇象征威權的朱漆大門,此刻竟是大敞而開!
這在講究森嚴等級、門禁如鐵的官衙中,簡直是破天荒的奇景。
門內也不再是影壁阻隔的幽深莫測,影壁直接被拆了,一眼就能望見甬道盡頭那氣象森嚴的大堂輪廓。
可惜倒是沒有傳說中的狗頭鍘。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實是府衙門口兩側的景象。
左側,一張條案孤零零地擺著,一個穿著公服的老吏坐在案后,面前空空蕩蕩,只有幾片被風吹卷的枯葉打著旋兒。
老吏縮著手,臉上帶著幾分尷尬,按照以前的規矩,都是由他這個“牌司”收狀的,平民百姓,告狀不得進入開封府衙,得由“牌司”收取狀紙之后轉交進去。
這里面的權力和油水,那可就沒邊了。
然而此刻,無人再向他遞狀紙,只有來晚的人到他這里登記個姓名。
而右側才是真正的人群匯聚之地。
十數名皂衣衙役持棍分列兩旁維持著秩序,而排隊的人群從敞開的府門內延伸出來,在這些衙役引導下,于門外的空地上排成了長龍。
有拄著拐杖、白發蒼蒼的老嫗,有滿面愁苦、衣衫襤褸的布衣漢子,有攜著幼童、形容憔悴的婦人
寒風中,他們或瑟縮著肩膀,或焦急地探頭張望,但臉上都帶著一種過去不敢有的期盼。
“你看那邊。”
下了車,曾鞏低聲示意,語氣里帶著由衷的敬佩:“包府尊到任后第一道令,便是廢了這‘牌司’陋規,以前是‘凡訴訟者,不得徑直到堂下’,而包府尊偏要大開正門,讓黎庶直入大堂,當著他的面,親口訴說曲直!”
陸北顧觀察了片刻,告狀的隊伍雖長,卻異常安靜,只聞寒風呼嘯與壓抑的咳嗽聲。
偶爾有衙役低聲喝令“肅靜”、“依次前行”,眾人便立刻噤聲,秩序井然。
“立朝剛正,聞者皆畏。”
陸北顧心中默念著關于包拯的評語,此刻親眼所見,才真切感受到那份“威”與“敬”從何而來。
“包府尊此舉,確如雷霆。”
陸北顧感慨道:“舊制盤根錯節,‘牌司’更是胥吏上下其手的關竅所在,如此一刀斬斷,非大魄力、大擔當不能為。”
“正是!”曾鞏深以為然。“介甫兄常說,欲革弊政,必先破其壁壘,開其門徑!包府尊此舉,便是開了開封吏治革新的第一道門徑.走吧,府尊與介甫兄正在堂內等候,莫讓他們久等。”
曾鞏顯然是熟門熟路,與門吏出示了王安石給他寫的兩張公憑,便引著陸北顧徑直穿過儀門,繞過戒石亭。
開封府衙的戒石與成都府衙的一模一樣,從形狀到文字,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一名身著青色公服的小官已在這里等候,見曾鞏二人到來,連忙行禮:“曾先生,陸郎君,王提點正在二堂內等候,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