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貢院內外一片銀裝素裹,考舍之間的通道被胥吏和巡兵踏成了泥濘的雪徑。
中午休息的時候,因為太冷,陸北顧甚至已經感覺到隨著每一次呼吸,自己的肺腑都有些輕微的刺痛感了。
“估計其他人的情況只會更差吧?”
他把最后一塊胡麻餅一點點地放在嘴里化開、啃完,尋思著。
可以說,這一屆的禮部省試考到現在,已經不單純是在拼科舉實力了,更是在拼身體,拼意志力。
而他視線中那細微的歪斜感,在連續書寫五道時務策后,似乎又加重了幾分,連看那葦簾縫隙透進來的天光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扭曲。
陸北顧用力閉了閉眼,拍打拍打,再睜開,強迫自己聚焦并保持清醒。
這時候已經不能午睡了。
想睡的話考完以后睡多久都可以,但現在如果不保持清醒反而睡過去,能不能再醒來都很成問題。
很快,下午考試時間就到了。
“當——!”
宣告嘉祐二年禮部省試最后一戰的鑼聲響起。
“諸生肅靜——!”
“嘉祐二年禮部省試,論題發卷——!”
胥吏的腳步踩在濕冷的雪泥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響。
卷紙從葦簾縫隙遞入,陸北顧伸手接過,只覺得考卷紙張冰冷刺骨,顧不得這些,他的目光落在了論題的題目上。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禮部省試的論題變成了什么。
映入眼簾的是三個大字。
——《中唐論》。
陸北顧舒了口氣,心頭很平靜。
歐陽修正在修《新唐書》和《新五代史》,以此為題,倒是再正常不過。
而自那日馬季良園文戰之后,《刑賞忠厚之至論》提前現世,他便隱隱預感,這最終的禮部省試論題,怕是要有變數。
蝴蝶扇動翅膀后,風暴終究是來了,這是一道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論題。
這就意味著,可能本屆所有考生的命運,都會因此發生或細微或巨大的轉變。
“中唐.”
陸北顧低聲默念,腦中思緒飛轉。
中唐,也就是安史之亂后的大唐,而在這個時期,繞不開的就是兩個字,藩鎮!
他的腦海中,無數史實翻涌奔騰安祿山范陽起兵,郭子儀、李光弼力挽狂瀾,代宗、德宗對河朔三鎮的無奈姑息,憲宗元和中興的曇花一現,穆宗“銷兵”政策的慘烈失敗,直至唐末朱溫篡唐。
故而論中唐,就必須要寫藩鎮。
坦誠的講,這題目,他并非毫無準備。
宋相公講史論政,于中唐藩鎮之禍多有精辟見解,陸北顧深研史籍,對此亦有深思。
可怎么寫呢?
如果只是單純地羅列史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也寫不到點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