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像冰水,澆在眾人心頭。
這什么意思
見眾人做學問做的腦子都愚鈍了,胡瑗嘆了口氣,不耐地挑明道。
“而且彈劾歐陽修彈劾他什么直接挑明了彈劾他執行官家的意思,還是彈劾他整頓文風”
“可是、可是何至於此啊!”
一位老博士捶胸頓足道:“縱有弊端,亦可徐徐引導,何需如此雷霆手段,盡數罷黜這分明是分明是.”
“是『勢』。”
胡瑗平靜地接過了話頭,那平靜下是深深的疲憊:“慶歷以來,太學獨大,出身太學的進士遍及朝野,這是勢,可如今我們太學對於官家來說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也是勢。”
他看得太透徹了。
從官家默許歐陽修掌文衡的那一刻起,胡瑗便已預感到今日的局面。
他一直在默默準備著,準備著太學可能面臨的衝擊,準備著如何在這驚濤駭浪中,為太學保留元氣。
只是,胡瑗也沒想到,歐陽修的刀鋒,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斬得如此徹底!不留一絲余地!
就在這時,一名太學生氣喘吁吁地衝進堂內,說道:“禁中的內侍到了。”
內侍進來,傳了官家的口諭。
“胡公,官家召您即刻入宮覲見!”
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胡瑗身上,是雷霆震怒是嚴厲申飭還是轉機
胡瑗緩緩站起身,那清癯的身影在眾人眼中顯得異常蒼老。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儒衫,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鄭重。
他沒有再看堂下眾人的眼神,只是對那傳旨的內侍行禮道:“臣胡瑗,奉詔。”
垂拱殿內。
殿門輕啟,內侍引著胡瑗緩步而入。
這位太學的擎天柱石,此刻身形似乎更顯佝僂,步履帶著沉重感。
“老臣胡瑗,叩見官家。”胡瑗深深下拜。
“胡卿平身。”
趙禎抬了抬手,示意賜座。
他跟宋太祖不一樣,並不喜歡玩撤凳子游戲,一般來講,老臣在他面前都是能坐著說話的。
胡瑗謝恩,在錦墩上坐了半個身子,腰背依舊挺直。
趙禎咳嗽了一聲之后,主動開口道:“卿家抱恙,本不該勞煩,然省試風波,朝野震動,太學生伏闕鳴冤,輿情洶洶,朕不得不召卿來,共商善后。”
“老臣都知道了。”胡瑗緩緩開口,“太學諸生年輕氣盛,行事孟浪,驚擾圣駕,老臣管教無方,罪該萬死。”
他再次起身,想要欠身請罪。
趙禎擺了擺手,落在胡瑗身上的目光還是挺復雜的:“朕召卿來,是為這省試結果。”
都是老狐貍,再加上身體不好,趙禎不打算說太多虛的東西,憑白耗費自己的精力。
“歐陽修之判卷,或有峻急之處,然其黜落險怪太學體,倡古文以正本清源,其心.朕是明白的。這省試的結果,不能推翻。”
官家的意思很明顯了。
胡瑗的頭微微垂下,殿內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