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方地將眼鏡取下,遞給富弼:“便是此物,不過需要依人定制,若是戴旁人的,因著雙瞳之距和視光程度不同,可能會頭暈。”
富弼小心接過,學著宋庠的樣子戴上一試。
他戴宋庠的眼鏡,效果當然不如宋庠好,但也明顯感覺到了變化。
“真妙物也!公序兄從何處覓得如此巧匠”
富弼撫摸著光滑的玳瑁框,愛不釋手。
與宋庠有宿怨的文彥博,此刻正坐在政事堂內,看似專注于案頭公務,實則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眼角余光亦不時瞥向熱鬧處。
文彥博心中同樣好奇甚至是羨慕,但礙于面子與往日過節,是決計不肯拉下臉來上前詢問的。
此時聽得富弼贊嘆,他只是鼻中幾不可聞地輕輕一哼,繼續佯裝處理公務,卻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宋庠將富弼的反應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計較。
他重新戴回眼鏡,對富弼緩聲道:“此物并非購自坊間匠人,乃是老夫的學生陸北顧與其友人依據古籍所載,參詳光學之理,特意為老夫測量定制而成。”
“陸北顧今科省元”
富弼訝然,隨即恍然:“難怪能想出此等精妙之物,不知.”
他語氣略帶遲疑,顯然極想為自己也求一副,卻又不好直接開口。
宋庠知其意,微微一笑,話鋒卻是一轉:“彥國若對此物有興趣,定制一副倒也不難。”
但這時他略作沉吟,似有難色。
富弼立刻道:“公序兄有何難處,但講無妨,若能得此物助益,在下感激不盡。”
“實不相瞞,我這學生雖僥幸得中省元,然殿試在即,常恐學識未臻至境,臨場或有疏漏。”
宋庠這才說出了他的目的:“令婿馮當世乃皇祐元年狀元,如今回京任職,可否請彥國從中說項,于殿試前來我府中交流學問”
馮京,字當世。
他是大宋迄今為止最近的一個“連中三元”之人,于八年前奪魁,他對于學問的理解或許沒有宋庠深,但在應試技巧等方面肯定是有獨到之處的。
而那一年恰逢文彥博、宋庠拜相,高若訥任參知政事,龐籍出任樞密使。
只是如今八年過去,已頗有物是人非之感了。
馮京不久前在岳父富弼的安排下,剛回京擔任了太常丞、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并判都磨勘司。
這“判都磨勘司”可是緊要職位,負責考核官員資歷、政績,關乎升遷黜陟,非官家、宰執信任且背景深厚之人不能擔任。
宋庠與富弼關系泛泛,此前自不好為弟子貿然開口去請動那位炙手可熱的“馮三元”,不過現在富弼有求于他,那情形自然不同了。
“我道是何事,此乃小事一樁。”
富弼一聽,原來是這事,頓時朗聲笑道:“當世近日公務雖忙,但抽出些許時間指點后進,亦是理所應當之事,公序兄放心,我這就回去與他說,讓他擇日便去府上拜會,與今科省元切磋學問。”
對富弼來說,用女婿一點閑暇時間,換取一副能極大改善辦公體驗、甚至可能延長老臣政治生命的眼鏡,這交易實在太劃算了。
更何況,與一位潛力無限的今科省元結下善緣,對女婿馮京而言也并非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