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項武士躬身領命,無聲退下。
此時,禁中。
福康公主趙徽柔正斜倚在窗邊的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垂下的流蘇。
窗外春光正好,幾只雀兒在庭中海棠樹上啾鳴,卻絲毫未能驅散她眉宇間那一點淡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全然察覺的怔忡。
那日少室山歸來,那首《鷓鴣天》的素箋已被她小心收在紫檀木匣中,可詞中那句“云鬟半掩驚鴻影,金縷忽翻繡蝶叢”描繪的景象,以及那“松蔭轉跡失芳蹤”的悵惘,卻時不時地在她心底浮現。
更讓她心思浮動的,是近日宮中隱隱流傳的關于那篇《英雄論》的議論。
父皇似乎對此文頗為贊許,連帶著那個名字也一次次傳入她耳中他不止會寫史論,會寫清麗委婉的詞,更能作那般擲地有聲、駁斥夏使的雄文。
“公主可是聽了陸省元駁斥夏使的故事了?”
貼身侍女捧著新沏的蜜煎金橘茶過來,見她出神,便輕聲笑問。
她是自小服侍趙徽柔的,最是懂這位公主的心思。
趙徽柔回過神來,臉頰微熱,輕啐了一口:“休要胡言,不過是覺得此人有些才學,竟能壓下夏使的氣焰,倒也算難得。”
侍女將茶盞輕輕放在她手邊的小幾上,抿嘴一笑:“公主若真是好奇,想親眼見見這位以才名名動東京的省元郎,倒也不是沒法子。”
“殿試之時隨侍父皇,自然能見到。”
趙徽柔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的熱氣掩飾神情。
“殿試之上,隔著重重的御階和官員們,又能看清什么?”
侍女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奴婢聽說,這位陸省元,近日開了家新鋪子,叫什么‘澄明齋’的。”
“澄明齋?”趙徽柔挑眉問道,“那是何處?”
“說是專營一種喚作‘眼鏡’的奇巧之物,能助目力昏花者視物清晰。如今在京中老臣權貴間頗受追捧,連富相公、田相公都去配了呢。”
侍女解釋道:“聽聞不管是誰,達官顯貴也罷,平民百姓也好,若要配制那眼鏡,都需親自去店里,由店主細細測量雙眼尺寸、驗看視力,方能做得合宜公主您想,這豈不是個正大光明見上一面的好機會?”
趙徽柔的心輕輕一跳。
這主意大膽得讓她心驚,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誘惑。
不再是隔著車駕珠旒的驚鴻一瞥,也不再是透過詩詞文章的模糊想象。
而是能真切地、在光天化日之下,看清那個寫下“年少不解春山意,卻道佳人似畫中”的少年郎,究竟是何等模樣,何等氣度。
她指尖摩挲著溫熱的瓷盞,沉吟不語。
春日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精致的眉眼間投下細碎的光影,也照見了她眼底那一絲悄然萌出的躍躍欲試之色。
或許真可以去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