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御史我正要去尋你。”
吳中復語氣急促:“現在隨我去見中丞,有要事相商。”
陸北顧心下一凜,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快步來到歐陽修的值房。
不過吳中復敲門后,歐陽修并未馬上讓他們進來,而是里面響起了一陣窸窣聲。
“進。”
兩人進了歐陽修的值房,陸北顧眼神好使,瞥見歐陽修桌上,正倒扣著一迭紙。
“這是上班待著沒事寫書呢應該不是《新唐書》,否則不至于還要遮掩一下。”
《新唐書》是官家下令編修的正史,其中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列傳部分,是由宋祁全權負責編寫的。
而志和表則分別由范鎮、呂夏卿負責編寫,歐陽修負責的內容是對志和表進行校對修改,所以歐陽修的工作量沒有宋祁那么大。
正因如此,歐陽修才有時間和精力去干別的.看他這模樣,估計倒扣的內容,就是他正在私修的《新五代史》了。
“怎么了”
見吳中復面色嚴肅,歐陽修問道。
“前幾天的消息有結果了。”
吳中復把一份中書省剛送來御史臺的文書放到了歐陽修桌上,沉聲道。
“之前官家不是因為因聽聞河北民間關于六塔河工程的諸多不祥流言,打算遣中使出京查勘此事嗎這幾天宰執們反復上疏,官家終于同意不派中使了我剛才去政事堂,文相便將文書直接給我了,要我們御史臺派人作為正使,刑部派人作為副使,一起去河北調查。”
歐陽修看了看文書,上面的印還沒干透呢。
陸北顧聞言心中一動。
六塔河工程!
這是文彥博、富弼執政初期的一大敗筆,勞民傷財,釀成巨禍,至今余波未平。
如今舊事重提,而且一開始還打算由內侍省的宦官主導調查,其意味不言自明不過選擇的角度倒是刁鉆,不是直接追究決策失誤或工程本身的責任,而是從流言這種虛無縹緲卻又極易觸動官家神經的角度入手。
“宰執們做的是對的。”
歐陽修看完文書,道:“此事關鍵就在于調查的主導權,若由中使持密旨查案,權限不明,過程不透明,極易被有心人利用,羅織罪名,制造冤獄,屆時不僅文、富二相難脫干系,恐怕整個河北官場都要掀起大獄,動蕩不安。”
“不錯!”
吳中復說道:“即便要查也應該這樣,由朝廷明發詔旨,派遣中樞官員與地方有司協同查案,以示公允,避免中使擅權,釀成禍端。”
“此事關乎重大,非比尋常。”
歐陽修語氣沉緩:“表面是查勘流言、名諱犯忌等虛妄之事,實則牽動河北官場乃至廟堂格局。正使人選,須得膽大心細,既能頂住壓力查明實情,又需懂得權衡分寸,避免被人利用,掀起不必要的波瀾。”
陸北顧聽著兩位上官的討論,心里也在分析著。
這場圍繞六塔河案余波的調查水很深,而御史臺身處漩渦之中,顯然是難以完全置身事外的。
不過他倒也不是很緊張.因為從正常角度來講,離京去河北主持調查一事,怎么也落不到他這個剛入職的新人頭上吧
這種事情,即便歐陽修不方便親自前往,也應該由經驗老道的吳中復帶隊才對。
然而。
歐陽修思忖片刻后,目光先是掃過吳中復,最后卻落在陸北顧身上。
“——所以,就將此事交由陸御史吧。”
陸北顧聞言差點把下巴給閃了。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沒問題,可這降的也太快點了吧
歐陽修看著他吃驚的表情也笑了,然后問道:“怎么此番赴河北查案,固然艱險,卻也是難得的歷練之機。陸御史不愿擔此重任,為我御史臺,為朝廷,走這一趟”
“愿意!當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