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蕊的離去,帶走了病房里最后一絲屬于官場的嚴肅氣息。
劉清明靠在床頭,心里還在回味著她那句帶著笑意的“嗯”。
這聲“嗯”,意義非凡。
吳新蕊很忙,能抽出時間親自來人民醫院看他,絕不僅僅因為他是蘇清璇的男朋友。
也不會因為自已因工受傷。
她作為省領導前來探望一般地作秀。
這種程度的“以權謀私”,已經是她突破原則的極限了。
從她的態度來看,至少在她這里,自已和蘇清璇的婚事,再無阻礙。
劉清明心里一陣火熱,開始暢想如何攻克蘇家最后,也是最難的那道關卡。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又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劉清明以為是蘇清璇回來了,抬頭一看,卻愣住了。
進來的人,既不是馬勝利那樣的林城熟人,也不是于錦繡那樣的云嶺鄉干部。
居然是河口鄉的鄉長,祁衛國。
劉清明有些愕然,叫了一聲:“老祁,你怎么來了?”
祁衛國一臉的晦氣,頭發亂糟糟的,眼窩深陷,像是幾天沒合眼。
他幾步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身上還帶著一股雨后的泥土味。
“我們鄉里有幾個干部受了傷,送到這家醫院搶救。”他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疲憊,“我剛才聽護士說,還有一個鄉長也受傷住院了,我尋思著整個清南市,除了我,就你們云嶺鄉受災最嚴重,就一路打聽著摸過來了。果然是你小子。”
劉清明心里一暖,問:“我聽說,你們鄉失蹤了九個人?”
祁衛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里,滿是無力和挫敗。
“找到了兩個,死了一個。”
劉清明說:“老祁,你也別太自責,我知道你肯定盡力了。”
“盡力?”祁衛國苦笑一聲,擺了擺手,“我們鄉就在蒼云山邊上,離得比你們云嶺鄉遠多了。往年也鬧過水災,就算有傷亡,也從來沒這么慘過。可這一次……你劉清明是露了大臉,我老祁是丟大人了。”
他的話里,透著一股子酸味,但更多的是對現實的無奈。
劉清明正色道:“我不在乎什么露不露臉。我只在乎鄉親們有沒有事。我不能讓他們好日子還沒盼到頭,就先把命給丟了。我不答應。”
祁衛國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幾乎和自已兒子一樣大的年輕人。
看了半晌,他自嘲地一笑。
“你覺悟比我高,干得也確實比我好。我老祁,佩服。”
劉清明說:“別這么說,各有各的干法。你在河口鄉這些年,也是踏踏實實做事的。”
“沒用了。”祁衛國頹然地垂下頭,“這次,我怕是要挨處分了,撤職都有可能。”
劉清明安慰道:“不至于吧。人還沒找全,繼續找啊,說不定還有生還的。”
“嗨,難了。”祁衛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失蹤的那六個,坐在一輛大發車里,直接遇上了泥石流。車和人,估計都埋到山底下去了,兇多吉少。”
劉清明沉默了。
這種情況,生還的可能性確實微乎其微。
他心里覺得有些奇怪。
大發面包車的核定載客就是六人,一般情況下,很少會坐滿。難道是拉客的黑車?
但他看祁衛國這副模樣,也不好再細問。
就在這時,祁衛國的手機響了起來。
刺耳的鈴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也不避諱,就坐在床邊接起了電話。
“喂,我祁衛國。”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祁衛國的臉色先是一喜,但隨即又迅速灰暗下去,比剛才還要難看。
“唉……好好收斂遺體,等家屬過來認領吧。”
他摁掉電話,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癱坐在椅子上。
劉清明不用問也猜到了,大概是那六個人,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