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明心里很平靜。
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
蘇清璇卻緊張地攥住了他的手,擔憂地看著他。
吳新蕊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觀察著劉清明的反應。
客廳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
劉清明反手拍了拍蘇清璇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站起身,走到茶幾旁,開始有條不紊地燒水、溫杯、洗茶。
動作不疾不徐,仿佛被否決的不是他嘔心瀝血寫出的報告。
吳新蕊看著他沉穩的樣子,心里那點為他準備的安慰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這小子,心理素質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熱水沖入玻璃杯,氤氳的茶香很快在客廳里彌漫開來。
“坐下說吧,媽。”劉清明給吳新蕊和蘇清璇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坐回沙發上。
吳新蕊端起茶杯,卻沒有喝,目光銳利地看著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談不上意外。”劉清明坦然道,“只是想聽聽,上面的具體理由。”
吳新蕊點了點頭,這才開始講述今天會議的內容。
“我們現場連線了臨海省的相關負責人,還有派駐過去的醫療專家組。”
“他們看了你草擬的方案,提出了幾大難點。”
吳新蕊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壓力。
“第一,目標群體數量太大。為了目前不到一百例的疑似病例,去封鎖一個擁有九千萬本地人口,和五千七百萬外來人口的經濟大省,是不是小題大做?”
“這個帽子扣下來,誰也擔不起。”
蘇清璇倒吸一口涼氣,一個省,竟然有接近一億五千萬的人口。
這個數字太恐怖了。
“第二,經濟損失無法估量。”吳新蕊繼續說道,“臨海是全國的民營經濟中心,是對外加工業的大動脈,出口貿易占比高達七成。”
“一旦封省,所有港口停擺,工廠停工。損失的不僅僅是國內的經濟數據,我們還要賠付天文數字的外匯違約金,更重要的是,會徹底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國際商譽。”
“這個代價,未來很多年都難以彌補。”
劉清明默默聽著,這些,確實是他方案里的薄弱環節。
他只想著救人,卻忽略了國家的錢袋子,在2003年,還遠沒有后世那么豐盈。
“第三,地緣影響。臨海毗鄰港澳,兩地經濟民生與其深度綁定。一旦封省,必然對兩地造成巨大沖擊,甚至可能引發外交和國際輿論上的負面風波。”
“第四,實施難度極大。封鎖一個省,不是紙上談兵。公路、鐵路、水路、航空,每一個環節都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很可能需要動用武警部隊進行物理隔絕,這在社會層面上會造成恐慌,國際形象也不好看。”
“第五,物資缺口。全省的消防、醫療物資儲備,根本無法滿足如此大規模封鎖的需求。醫院的床位,更是杯水車薪。一旦爆發,醫療系統會瞬間被擊穿。”
吳新蕊每說一條,蘇清璇的臉色就白一分。
她終于明白,母親和劉清明肩上扛著的,是怎樣沉重的擔子。
“最后一條,也是最致命的一條。”
吳新蕊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那五千七百萬外來人口。他們滯留在臨海省,吃什么?住哪里?收入從哪里來?他們的情緒如何安撫?會不會因此造成巨大的社會動蕩?這部分的隱性成本,根本無法估量。”
“臨海省的同志說,這會給基層的同志們帶來難以想象的壓力,社會秩序可能會崩潰。”
客廳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吳新蕊說完,定定地看著劉清明。
“逐條討論下來,我們發現,這些困難確實難以在短期內解決。你怎么看?”
蘇清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看到劉清明臉上流露出失望和挫敗。
然而,劉清明卻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
然后,他抬起頭,笑了。
“是不是很失望?”吳新蕊問。
“恰恰相反。”劉清明搖了搖頭,目光清亮,“我很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