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城區,那片帶著濃厚時代印記的蘇式紅磚大院,在冬日灰敗的天空下顯得愈發肅穆。
這里是國家權力中樞的重要組成部分,計委。
如今,門口的牌子還沒換,但大院里的人都清楚,一場深刻的變革正在醞釀。
計委、經貿委、體改辦,這三個在過去幾十年里舉足輕重的機構,即將合并,組成一個全新的龐然大物。
人員調整的暗流,在平靜的表面下洶涌。
計委副主任汪應權的辦公室外,新加掛了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全國防控指揮部后勤組副組長”。
這塊牌子,是身份,是權力,也是一道階梯。
組長由計委一把手兼任,但那位領導的主要精力都撲在機構組建的復雜事務上,具體的擔子,自然就落到了汪應權的肩上。
事要做,責任要背,功勞嘛,大概率是別人的。
汪應權心里跟明鏡似的,但他沒有選擇。
在這個人事變動的關鍵時期,他必須有所表現。
能擠進全國防指,是無數人削尖了腦袋也夠不著的機遇。
疫情形勢日益嚴峻,還有什么比在全國防指更能刷履歷、攢資歷的單位?
后勤組,聽起來像是管倉庫的,實則不然。
物資調配、生產計劃、產業導向、市場平衡、產值預算……每一項都牽動著國民經濟的命脈。這是一個權重極高,油水也極大的地方。
汪應權在仕途上,是有追求的。
他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沉思著。
蘇浩的那個電話,讓他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劉清明。
這個年輕人,他有所耳聞。
不僅因為他是次子汪明遠的朋友,更因為這個名字最近在清江省聲名鵲起。
一個心存理想的熱血青年。
對于這樣的人,汪應權內心深處是有些不屑的。
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他深知,這種棱角分明的人,在體制內注定會被孤立、被排擠,最終被磨平。
他從不認為這是“劣幣驅逐良幣”,他更愿意稱之為一種不合時宜的、標新立異的幼稚病。
可偏偏,他最看重的次子汪明遠,就跟這種人走到了一起。
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已的判斷。
甚至,為了緩和與兒子僵化的關系,他厚著臉皮去參加了二兒媳林雪的婚禮。
一個他根本看不上的平民女孩。
他希望借此機會,拉近和蘇家那位前途光明的省部級媳婦吳新蕊的關系。
清江之行,結果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汪明遠對他的態度,客氣中透著疏離,稱呼一個不落,但那層隔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得不擠出笑臉,去和級別遠低于自已的親家觥籌交錯,要不是這幾十年練就的城府,那場面,他真不一定能撐下來。
婚禮后,他與妻子特地繞道云州,“順道”拜訪蘇玉成一家。
最想見的吳新蕊,沒空。
與蘇玉成的交流,也盡是些場面話,想要的承諾,一句都沒有。
但他并不氣餒。
他相信,憑著兩家多年的交情,這點不愉快,遲早會過去。
“篤篤篤。”
敲門聲打斷了汪應權的思緒。
“進來。”他收斂心神,恢復了平日里波瀾不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