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晏今晨踏入長公主府,本是要往佛堂去給長公主問安的。
只是剛過湘云堂,眼前便撲出一道五大三粗的雄渾身影,跟著便是驚雷似的粗糲嗓門砸在了院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看招!”
那熊瞎子似的身影撲向謝清晏時,在側護衛的董其傷已經把刀拔出來了。
不過玉冠華服的青年比他更快些——
謝清晏波瀾不驚地側身,后仰,廣袖隨意一拂,便將董其傷出鞘的刀柄撥回了鞘中。同時他借退身之勢,避開了“熊瞎子”推向身前的一掌,翩然后落。
向后兩步,卸去了余勢,謝清晏停住,聲線雅潤溫和地俯身卻禮:
“父親。”
至此,雪色袍袖垂蕩,終歸平靜。
“好啊小兔崽子!闊別三年,長進不小!!”
“……?”
嚴陣以待的董其傷神色一震,握著刀僵在了原地。
直到回神,他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看向哈哈大笑著將謝清晏抱到懷里大力拍了拍的“熊瞎子”——
虬髯大漢,身長八尺,膀大腰圓,皮膚黝黑,豹頭環眼,右臉還橫貫著一條猙獰疤痕,為這張不甚美觀的臉更添幾分兇神惡煞。
而被攬入“熊掌”中——
他家公子面如冠玉,容姿高徹,峻雅清絕,一派淵渟岳峙、君子皎皎之神貌。
…………這哪里有一點像父子了?!
“昨夜巡防交接,老子今兒剛回來,就逮著你小子回府了!”
元鐵攬著謝清晏往明堂走,路過董其傷時一停,他上下打量了眼,略有嫌棄:“這是你新收的護衛?怎么跟個呆頭鵝一樣?”
“初見父親威儀,他心神震蕩,也是自然。”謝清晏答得平和。
“哈哈哈哈哈有理!不愧是我兒子,隨我了,就是聰明!”
元鐵滿意地仰天大笑,熊掌拍著謝清晏,愣是把人帶進了湘云堂明間。
“你回來得正好!你娘生辰就快到了——你快來幫爹瞅瞅,看我給她準備的這份禮,是不是很有那個什么什么慧眼!”
“母親生辰在年末,尚余四月。”
“嘖,一年都過一半了,那不就是快到了!”雄渾聲音從湘云堂內傳出,震蕩繞梁。
“……”
院內,風中凌亂的董其傷慢慢抹了把臉,抱著刀走到檐下,面無表情地繼續護衛。
而湘云堂里,元鐵一通折騰,終于從那些大箱小箱里搬出來個長條盒子。
盒身是金絲檀木的質地,看著古樸又華貴。
元鐵拍著盒子,一邊打開一邊自豪吹噓:“這乃是前朝山水大家,云英奕的大作,《空山秋雨圖》!禮部尚書前些日子送來的,你娘不是最喜歡云大師的畫了嗎?這玩意可花了我好大一筆銀子、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了一幅!”
謝清晏接過,展開了裝裱精致的畫軸,垂眸淡掃。
“怎么樣?不錯吧?”元鐵搓著熊掌,興奮道,“依我看畫得可太好了!你娘一定會滿意的,說不準就會原諒我上月把她珍藏的竹玉笛插進了土里當花桿的——”
謝清晏合上:“贗跡。”
“——啥?”
謝清晏換了個父親聽得懂的說辭:“假的。”
“……”豹臉上剛咧出來的大笑僵住,“為啥?”
“皴法不對。云英奕用筆細膩,柔和,以中鋒著紙,最擅披麻皴。而這一幅是斧劈皴,且是折筆斧劈,剛勁,筆法重變而不重柔。”
“村法…春法?”元鐵豹臉上露出迷茫,“不是畫的秋嗎,怎么成春了?”
“……”
謝清晏難能語塞。